第十六章 夷吾奔梁
贾华叹道:“我又何尝不知夷吾的为人,我也是骑虎难下啊!一面是老迈昏馈的国君,一面是野心勃勃的少主,你难道没有听见朝中士大夫们都在私下议论,要从二位年长公子中选出一位来当世子吗?如今重耳逃亡在外,不知所踪,只有夷吾公然与绛城相抗,我若攻破城去,斩杀夷吾,必遭大夫们唾骂,由此引来杀身之祸也不一定,我若不能取得夷吾性命,又必见罪于晋侯和骊姬,所以拖延至此,真是令人左右为难啊!”
这里贾华还在犹豫是否要攻城,这日接到从绛城快马送来的信,拆开一看,是骊嫱的口述信,信中责问贾华,称大军到屈邑已有多日,为何迟迟不攻打城池,且言辞锋利,语气冷峻,贾华看完后一身冷汗,将共华找来商量。
共华道:“骊姬心狠手辣,言出不二,眼下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先保全自身的性命要紧。”
贾华心一横,传令下去,全军立即攻城。屈城内也早已做好准备,见晋军来犯,全力守城而已。
贾华一口气连攻了两日,让士兵轮番上阵,不打开城门不许后退。屈城这里究竟兵力较少,且大都是夷吾从当地召来的新兵,守了两日便感不支。
夷吾亲自到城门口指挥作战,怎奈晋军攻势猛烈,屈城士兵全力以赴,也只是勉强守住城头。到了第四日,城内的弓箭,滚石,圆木等都已用磬,晋军源源不断爬上墙来,守城的士兵开始徒手用长戟,长矛相抗。
夷吾见送信去狄的人至今没有消息,这里城池随时可能被攻破,忙去找卻芮商议。
卻芮正在内室中看书,夷吾又急又怒,见了卻芮,也顾不上行礼,道:“都已经火烧眉毛了,你却还有这份闲情逸志,我问你,让你去搬的狄人救兵为何迟迟不到?”
“为大事者,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似公子这般喜形于色,如何带领千军万马,将来如何驾御万民之国?”
“当初是你要我屯兵修城,与绛城相抗衡,如今眼看城池不守,数年功业毁于一夕,难道要我等着束手就擒?”
“公子稍安勿躁,狄人援军迟迟未至,中间定有缘故,许是送信的人路上出了什么差池!这恐怕也是天意,究竟是公子历难未深,火候未到,为今之计只有先离开屈城,另寻一处安身之地,养精蓄锐,待日后再慢慢图谋。”
“你说得容易,且不说日后的事,如今晋军已将城池围得如铁桶一般,咱们如何还能逃得出去?”
“公子以为我坐在这里无所事事?这几日我已让人打探清楚,晋军的防守并不是坚不可摧,主力都在南门和东门,北门处只有一小股晋军巡守,且十分稀松,咱们可带一支兵马,趁夜冲出北门。”
夷吾半信半疑道:“晋军攻势如此迅猛,唯独疏漏一个北门,焉知不是贾华设下的圈套?”
“我本也有此顾虑,所以让人在北门外试探了两日,果真不出所料,除了一队虚与应付的晋军以外,并无任何伏兵。此事原也在情理之中,公子想,此次出兵晋侯原让里克为上将,不知何故又换做贾华,那贾华不过是个中大夫,平日里只以里克惟命是从,如何敢做这个主,恐怕是他有意要放公子一马。”
这里两人还在商议,守城官火急火燎地来报说晋军攻势迅猛,南门和东门都十分吃紧,怕是要撑不住了。
夷吾一面传令动员所有兵士和城中壮丁顽强守城,一面草草收拾了东西,和卻芮领了十几个亲信,趁乱从北门出城。
北门城外果然只有一小队晋军,夷吾带兵厮杀一阵,冲出敌围,也不敢坐马车,换了庶民的行装,从小路奔逃而去。
走了半晌,见后面没有晋军追来,夷吾才向卻芮道:“这一路走得匆忙,却不曾想好该往哪里去,重耳托人带信来说他已逃往翟国,要不咱们也往翟国去?”
卻芮道:“不可。公子与重耳出奔有先后,却同往一个地方,未免让人怀疑你们兄弟早有预谋在先。再者兄弟两人在一处,时间长了难免情相交恶,不利进退转圜,依我看,公子不如去梁国。一来梁国亲附秦国,咱们若向秦君求助,秦君必不会坐视不理,二来长漪为秦君夫人,必会从中照应着公子,咱们有了秦国的支持,便可与骊姬进行交涉,到时骊姬也许赦免了公子的罪责,允许公子重返绛城也不定。”
夷吾觉得有理,便与卻芮一起逃往梁国。
重耳与赵衰,狐氏兄弟及一众家丁往翟国而去,因途中要经过赤狄的地盘,众人不敢走大道,只取偏僻的小路走。这一路多为山间荒径,崎岖难行,走了大半天,连马车也过不去了,只得将马卸了缰绳,任马匹自去,众人将车上的杂物打成包裹,背负了前行。
此地山势绵延,荒草漫生,翻过一个山头,又是一个山头,四处是嶙峋的乱石,不见一丝炊烟。众人走了几个时辰,冬天日短,眼见太阳即将下山,重耳道:“咱们一路走来,连户人家也没有看见,难道今晚要在山中住宿?”
狐偃道:“南面似乎有一处背风遮雨的谷地,咱们若在那里过夜倒也使得!”
众人又走了半个时辰,太阳此时已完全被山挡住,山中一片昏暗,重耳忽然指着地上道:“你们看此处断枝折草,脚印赫然,应该是不久前有人走过!”
众人精神一振,都围拢来看,赵衰道:“这里的景色刚才依稀见过,只怕这些脚印是咱们自已的。”
众人仔细验看,果然不错,才知竟是走迷了路,方才一直在山中打转,耳听得狼嗥声愈发凄厉,不禁有些发毛。
狐毛一指前方,道:“你们看那里有烟!”众人抬头看去,果然前方山谷中有一股黑烟升起,夜色迷蒙中不仔细看还不易察觉。
众人精神大振,由赵衰在前面带路,也不敢再挑平坦的路走,一路披荆斩棘往山上开拔。走了不多时,来到一处削壁,山壁一侧是深涧,夜色中也看不见有多深,依稀听得涧下有流水声。另一侧是近乎垂直的山体,只有几指宽的缝隙可以落脚,光滑如削的山壁上布满青苔,只垂着些枯条藤蔓。
一众家丁见此说什么也不愿再走,赵衰道:“这里别无他路可走,走过这段削壁,就到了烟火之处,那里必有人家。”
狐毛道:“先让我走一段试试。”重耳等知道狐毛轻功不弱,便让他先去探路,狐毛走了几步,拉了拉山壁上的藤蔓,回头对众人道:“无妨,这藤条十分牢靠,你们尽管过来吧!”
重耳走在第二个,让众人在后面慢慢跟着,狐偃和赵衰打着火把,走在最后一个。头须和众家丁走了几步,吓得实在移不开步,重耳让其牵着自已的衣裾,一点点地往前挪步。
头须忽然大声道:“你们看那边好象有个洞穴。众人低头向下面看,果然岩壁上有一较为倾斜的缓坡,后面黑黢黢的,依稀是个石洞。
头须道:“咱们还是别走这条道了,就在石洞里将就过一夜,等明日天亮了再走。”
众家丁纷纷应和,赵衰道:“咱们对此地并不熟悉,只怕有野兽出没,洞穴还是不要轻易进去的好。”
重耳突然瞥见洞穴口现出个人影,朝这里招了招手,再仔细看,人影又不见了。重耳只当自己眼花,催促大家尽快走。头须等无法,只得硬着头皮向前挪。
此时天色已是全黑,众人的影子在火把的照耀下,被拉长扭曲着投射在石壁上,象张牙舞瓜的幽灵一般,不远处还有忽明忽灭的绿色莹光,伴随着一两声低低的狼嗥,让人觉得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