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魏犨立功

  自魏犨出征以后,重耳便如坐针毡一般,每日只盼着前方的战报。这日重耳正与胥臣商议军情,忽然接到贾佗从绛城写来的信,重耳拆开来看后,长叹一声,愁眉紧锁。
  胥臣问:“看公子愁眉不展,可是前方军情有变?”
  “那到不是,是太傅贾佗从绛城寄来的信,其中是非曲折一言难尽,先生拿去看了就明白了。”
  胥臣拿过信,原来上面说的是一件绛城新近发生的骇闻,大意是申生奉诏到宫城面见晋候,呈献祭肉和祭酒,不料竟在酒肉中下毒。晋候大发雷霆,要捉拿申生,申生遂逃回曲沃,如今动向不明。
  信中末了又道:正是多事之秋,公子远在边邑,更应小心行事,多加保重。
  胥臣看完,将书信放回案上,道:“公子如何看持申生下毒一事?”
  重耳连连叹息,“明眼人都看得出此事大为蹊跷,哪有人会行此愚蠢之事,岂不是枉送性命?可叹我那兄长仁孝忠悌,将这一弑君逆上的罪名硬加到他身上,岂不是要毁他一生英名,骊姬用心何其歹毒。唉,我离开绛城不过半年有余,君父竟昏馈至此,任骊姬等人闹出这等事来,只怕晋国不久又将掀起一场腥风血雨,怎能不让人悲叹?”
  胥臣道:“在下曾在世子门下效力过,知道世子虽为一介谦谦君子,但未免仁懦有余,果敢不足,手下又无杰出之人辅佐,此次骊姬应是有备而来,对世子痛下杀手,必欲除之而后快,恐怕世子此番凶多吉少。”
  重耳摇头道:“世子虽常年忙于协助君父料理国事,少于和我宦游交集,但他身为兄长,一向宽待于我,对弟妹们也爱护有加,所谓兄友弟恭也不过如此。可惜他一生为世子身份所拘累,很多事身不由已,自古忠孝难两全,家国难兼顾,何况身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即使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也难免有失足的一日。”
  胥臣叹道:“世子能得公子这个知已,也不枉他对兄弟姐妹平日的一片爱护之情。在下想,以世子的为人,恐怕他即使为难自己,也不会做出违抗君命的举动。”
  重耳点头:“我也正为这个发愁,我这个做兄弟的虽是无能,此刻也需设法救他一救才好。”
  “在下到是有个法子,只是恐怕公子会因此得罪于骊姬。”
  “先生但说无妨。”
  “公子若写信去规劝世子离开晋国,他必婉言谢绝,不如公子写一封书信给申生,借口狄人举大军进犯蒲城,蒲城危在旦夕,向绛城求救又恐路途遥远,远水解不了近火,而曲沃兵多将广,距离蒲城快马不过一日就到了,请世子火速赶来救援。想来世子护弟心切,不会不来。等世子到了蒲城,公子再以良言相劝,若能劝得世子离开晋国便罢,他若不听,公子就将申生强行软禁起来,不让他回曲沃,如此既保全了你们手足的情谊,也能救申生一命,只是骊姬若知道是公子从中作梗,只怕会将一腔怒火发泄到公子头上。”
  “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先救兄长要紧。”
  重耳让旻拿来笔墨,铺下绢布,匆匆写好了信,让人立刻快马送到曲沃去,务必亲手交给申生。
  重耳这里还在等申生的消息,忽有军情来报说晋狄两军在蒲城以北八十里地相遇,魏司马大破乌儿答,斩获狄人三千余人,掳得马匹两千余头,如今乌儿答已率领残兵逃回本部,魏司马也准备率军撤回蒲城。
  重耳听了大喜,亲自到城外迎接,一面急修书信,派人向晋候报告战果。重耳又在公子府备了庆功酒,请魏犨、先轸和颠颉等众多有功将领宴饮。
  宴席上,魏犨手持酒杯,向重耳跪道:“承公子不杀之恩,末将才能将功赎罪,侥幸打了胜仗回来,今后一切但凭公子吩咐,末将愿意誓死追随公子。”
  重耳上前扶起魏犨,“司马不愧为将门之后,以少胜多,一战就令狄人大败而归,我重耳若能得司马相助,今后何愁不能成就大事。”
  魏犨一口饮干了杯中酒,回到席上,与众将领一一敬酒。重耳见他与颠颉称兄道弟,尤其亲密,一改往日两人一见面就剑拔弩张的模样,心里暗暗惊讶,便将先轸叫过来,询问所以。
  先轸笑道:“这里面是有缘故的。”遂和重耳详细讲了经过。原来乌儿答此次领兵前来原是为了报前番受袭之辱,他本就因魏犨暗中勾结外敌而轻视于他,又听说魏犨此次只带了二百辆兵车,共计一万多人马前来应战,更是笑他不自量力。
  乌儿答野心勃勃,想要一举全歼晋军,并趁势夺取蒲城,所以也不讲什么战法,带领两万狄骑,气势汹汹直扑蒲城而来。
  魏犨打探清楚狄军的动向,先寻了一处开阔地排好阵形,以一辆兵车配备七十二名步兵甲士为一作战单位,二百辆兵车交错分列而战,列成一个棋盘阵。
  中原诸候国作战与夷狄不同,通常是双方先列好阵形,将帅互通名号,然后奏起三通战鼓,双方士卒跟随主帅的战车一齐冲锋上阵,所以排兵布阵犹为重要。而戎狄等蛮夷国家都是一人一骑,在马匹上厮杀作战,来去迅猛,并无固定阵法,虽较诸候国的车战威力稍逊一筹,但更灵活机动,适合各种地形。
  乌儿答与魏犨两下相遇,正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两人也不答话,一声号令,各自带兵冲杀上来。
  魏犨乘坐的戎车率先冲出,魏犨亲擂战鼓,指挥兵车上的弓手一齐放箭。一通密集的箭雨后,狄骑的先锋部队纷纷坠马,狄骑冲势稍缓,虎狼之势却仍不减,不待晋军第二轮放箭,乌儿答已率军冲到晋军阵前。
  晋军以兵车为前锋,车右居高临下,先用一丈多长的长戟,连勾带刺,将冲在最前的狄骑戳下马来,步甲随后赶上,手执短戈,以兵车为掩护,与狄人厮杀在一起。
  魏犨的戎车冲在最前,左右厮杀,所到之处,狄兵落下马来无数,令晋军士气大盛。魏犨的车右也是一名骁勇无比的力士,手执二丈长,百斤重的大铁戟,却似手到捻来一般,将长戟使得随心自如,或扫或劈,或勾或刺,四周的狄人一时不敢近前来。
  乌儿答见狄兵伤亡惨重,一心要拿魏犨,亲自提了长刀向魏犨的兵车杀来,力士挥戟来拦,乌儿答假意举刀去挡,不待力士再次提戟,乌儿答虚晃一刀,勒马已绕至兵车左侧,举刀向御手砍去。
  那御手正拉着八根缰绳,控着四匹马儿在战场上转圜进退,以配合车右的攻击,不想乌儿答突然转到自己身边,一刀向自己砍来,躲闪不及,正中颈肩,登时一头栽倒在车上,死前双手还攥着缰绳不放。
  坐在车中的魏犨大怒,也顾不得擂鼓挥旗,拾起长矛与乌儿答战在一起。两人才战了两个回合,拉车的马儿因失去了御手的控制,又受到兵刃交击的惊吓,失蹄奔跑起来,中间的两匹服马和两边的骖马各自使力,四散而跑,车子一时失控,颠踣不止,眼看车厢就要倾覆,正带领步甲与狄人厮杀的颠颉几个大步上前,一声大吼,伸出双臂,一双铁爪抓住车厢后面的后辕,连拖带拽,硬生生将车子拽停了下来。
  乌儿答紧随其后,正想趁车子倾覆之际将魏犨斩下车来,不想马车刚刚稳住的瞬间,魏犨已站稳身形,举起长矛向乌儿答斜挑过来,乌儿答用长刀格挡开去,那力士的长戟又横扫过来,乌儿答堪堪低头避过,魏犨的长矛已追及面门。
  乌儿答虽然仰身躲过一击,魏犨的长矛却贴着头皮擦过,挑下一缕头发来,乌儿答惊得一身冷汗,调转马头往后退开,忽听身后一声断喝:“哪里走?”
  乌儿答听出是颠颉的声音,浑身一哆嗦,冰冷的铜锤已贴着脸颊飞过,乌儿答只觉耳边一热,半爿耳朵已被割了下来,乌儿答不敢再战,转身就逃,这里狄人见狼主逃跑,也纷纷向后撤去,魏犨指挥晋军又砍杀一阵,见狄人跑远了,才下令收兵。
  先轸道:“他们这一番联手作战,打退了乌儿答,两人也成了患难兄弟。”
  重耳听后,到也佩服魏犨的勇武,决定还是让魏犨当都司马,并让其主持蒲城的城墙修建事宜,限期在两年内完工。
  魏犨也欣然应允,为感谢重耳的再造之恩,又发下誓言,表示今后愿意驱逐夷狄,忠心护主,不敢再有二心。
  众人推杯换盏,痛饮了一番,颠颉和魏犨相谈甚欢,两人愈发亲近,互报了年庚,颠颉虚长一岁,遂称兄长,魏犨自称小弟,两人相约要选了吉日,结拜为义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