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众女贺寿
顺嫔道:“乐师大人将无端平安送到白狄,为晋国立了大功,听说大司乐前番为申生离开绛都一事而辩护,主公恼他,将他训斥了一番,只怕乐师大人不日就要高升了,这大司乐的位置迟早是要乐师大人来当的。”
优师正容道:“小臣侍奉国君,为国效力,是份内之事,何来有功之说。再者官员升迁任免乃国君应虑之事,为臣子的不过做好本份,岂能妄加猜测。”
见顺嫔脸上讪讪的,九儿笑道:“今儿是夫人的好日子,我等只言歌舞酒宴之事,不言其它。”
骊嫱略感诧异:“今儿是什么好日子?”
“今日是四月初九,夫人怎么连自己的生日都不记得了?”
骊嫱恍然大悟,因骊戎人从来没有过生日一说,来了晋国后虽入乡随俗,偶尔过了两次,也不过由骊姞陪着喝了两杯酒而已,自己也从未向人提起过,不知如何就传得人尽皆知了。
九儿又道:“前些日子我和顺姐姐商议,夫人主持后宫,日夜操劳,不如借过生日之际为夫人办个酒宴,让夫人消消乏,解个闷儿,再者宫中冷清了许久,我们姐妹们也可借此聚在一起热闹一番。我等还为夫人准备了贺礼,请夫人笑纳。”
九儿让人把贺礼拿上来,婢女拿着托盒献上贺礼,骊嫱看是一双彩绣缎面凤头鞋,青色的底子,姜黄色的丝线绣出对开的连绵卷云纹,衬托着鞋头上的一只五色凤鸟,那凤鸟做振翅高飞状,一面又低首回顾,眼目含情,姿态之灵动,似乎呼之欲出。凤鸟尾部还有用丝线一片片连缀上去的玳瑁,做成了翻鳞状的翎羽,分外精巧别致。
那婢女道:“这是我家娘娘让一众女工做了三天三夜赶出来的,上面的凤鸟是我家娘娘亲自绣的,仅凤鸟一项,娘娘就熬了几个晚上。”
九儿斥道:“就你多嘴,夫人还没说好不好,你到先夸上了。”
骊嫱心里喜欢,啧啧称赞了一番。
顺嫔道:“九妹妹心灵手巧,绣工别人自然是比不上的。幸好我这个东西外头还不多见,送给夫人也不致落了俗去。”
顺嫔让人把礼物拿来,婢女托着一个铜盒上来,顺嫔打开铜盒,立刻飘出一阵异香。顺嫔小心地将东西拿出,递给骊嫱。骊嫱见此物状似螺角,洁白浑圆,细看之下原来是用兽骨雕刻而成。
顺嫔笑道:“这是我嫁来晋国时的陪嫁物,这么多年也没舍得拿出来用过。据说这是用上古异兽驺吾头上的角做成的,那驺吾每隔五十年脱一次角,然后将自己的角藏匿起来,若见人去偷他的角,便会凶性大发,抵死相拼,所以是极难取得的。这东西四季生香,挂在屋内蚊虫蝇蚋不敢入内,送给夫人是最合适不过了。”
骊嫱颇为趁心,命秀葽将东西都收了。优师此时起身从容道:“小臣是一介贫寒之士,无才无能,孓然一身,金银珠宝、书画绣墨是断然没有的,小臣能向夫人进献的只有一份心意而已。”
优师从袖中取出一份竹简,道:“这份奏章是小臣思虑再三后所写,准备献给国君奏准,请夫人先行过目,看言词可还妥当。”
骊嫱让女史念给她听,原来这是一篇荐言书,书上称群公子驻守在外,拥兵自重,为了国家长治久安之计,建议晋候与群臣立法约定,无国君诏令,任何人不可将在外驻守的公子召回绛城。
骊嫱叹道:“还是乐师大人深得我心,本夫人所虑的正是此事,若主公真能采用大人的建议,本夫人就再无后顾之忧了。”
正说着,内侍进来说萃喜宫的薄夫人和鱼丽宫的简嫔同来贺喜,正在门口请求召见。这简嫔是骊嫱新近提拔上去的,因芮姬自愿到太庙静修,鱼丽宫无人主持,骊嫱就把简修容提升为嫔女,让她暂摄鱼丽宫的事务。
顺嫔道:“这可奇了,妾身并未邀约她们,她们怎么不请自来了,难不成刚才那首曲子太妙,把阖宫都惊动了。”
骊嫱道:“既然来了,就让她们进来吧。”
简嫔和薄姬进了殿,行过礼,简嫔位分最低,因此在九儿下首坐了,薄姬也要坐在下首,骊嫱招呼她上坐,薄姬坚辞道:“我今儿是不请自来的,只能算半个客,再说今日是为骊妹妹庆生而来,我怎好跟妹妹同坐首位呢?”
薄姬遂在顺嫔旁边坐了,骊嫱也不勉强。
简嫔道:“听说顺嫔和九嫔在这里为骊夫人庆生,又是唱曲又是奏乐,妾身听得怪痒痒的,便也想过来凑个热闹,走到半道正遇着薄夫人也往这里来,这可不是八月十五赶大集,都走到一处来了吗?我俩不请自来,顺嫔不会嫌我俩冒失吧?”
顺嫔笑道:“这里哪里话,两位一齐驾临我惠安宫,妹妹正求之不得呢,说起来惠安宫许久不曾这么热闹过了,难得今日大家聚在一起,一定要喝个不醉不归才是。”
简嫔和薄姬也带了贺礼前来,呈上给骊嫱。简嫔的贺礼是一小盒安神助眠用的百合香,用一只玲珑的小瓷瓶装了递上。
简嫔道:“夫人别看这么轻巧的一小瓶,里面共有丁子香、鸡骨香、雀头香、苏合、郁金,龙脑香等十五种香料。尤其是这龙脑香,只有荆楚的云梦泽才产这种树,选取树龄在百年以上,挺拔无疖节者砍下,一棵树只能取其汁液一斗,再放入锅中用小火慢慢煨着,上置木板封住锅口,隔日将凝结在板上的粉末刮下,通共不过一二两的样子,最后和以蜜油制成膏丸,才是最上等的龙脑油,所以是极耗功夫的。做成这一瓶百合香总共得花上三年时间,就是周王室只怕也用不上这个。”
这里众女听得连连咂舌。
最后薄姬从袖中取出一方木匣,亲自呈到骊嫱跟前。骊嫱打开匣子,一只圆润晶莹的玉蝉跃然而出。只见玉质青透,刀工精湛,翅膀上的纹理细如发丝,却根根遵劲,无论功力和气度都是上乘之作。众女都凑过来观看,啧啧称赞。
骊嫱却将玉蝉放回匣中,推至一边,淡淡道:“薄夫人的礼太重了,美玉乃诸候朝见天子或国君互访时相互馈赠的贵重之物,岂是我一个妇人能消受得了的,薄夫人还是请收回吧。”
薄姬满脸通红道:“骊妹妹太见外了。如今比不得当初文王、武王的时候,国君以玉作为礼物,赏赐臣子的屡见不鲜,士人之间也有互赠礼玉作为信物的。骊妹妹主持后宫,贤德温良,除了骊妹妹,还有谁有资格能获此良玉美饰?”
骊嫱却一脸冷淡,转头而顾其他。
简嫔向薄姬道:“薄夫人难道不知骊夫人最不喜欢的就是蝉吗?你几时听过章含宫有蝉噪声?”
薄姬一脸惶恐,忙道:“我真是年纪未老,人先糊涂了,竟然疏忽至此。今日本是高兴的日子,却惹得骊妹妹不快,我罪过不小,先自罚一杯,向骊妹妹陪罪。”
此时庖厨正送酒菜上来,薄姬给自己斟满一杯,仰头灌了下去。
骊嫱笑道:“薄夫人不是闻到酒味就不适吗?这酒可比上次饮用的梅花酒烈多了,夫人千万不要勉强自己。”
九儿还记得薄姬当年在梅林喝酒时,当时三杯梅花酒下肚,引得薄姬旧疾复发,那一番狼狈不堪的样子,至今九儿还记忆犹新,此刻也不禁为薄姬捏了把汗。
薄姬擦了擦嘴角,强忍着腹中的火烧火燎,挤出几分笑来,“说起来骊妹妹也许不信,自从上次尝了妹妹的梅花酒,回去后上吐下泻,休养了好一阵子才恢复过来,谁知病好以后竟似换了副脾胃,再也不似先前那般,后来碰上人家劝酒的时候,偶尔也呡上两口,不过有些辣口而已,于身体是无大碍的了。”
骊嫱道:“那本夫人就放心了。前番因姐姐喝了酒勾起旧疾一事,本夫人还真有一阵子过意不去。”
薄姬见骊嫱脸色和缓下来,略松了口气,又道:“有件事我一直压在心头,说出来怕太过唐突,今日姐妹们都在,不妨请大家一起拿个主意。骊妹妹多年来主持后宫,甚为妥当,为主公所倚重,且贤良温淑,德言功容俱佳,这么多年当个次夫人着实委屈了骊妹妹,如今也该提一提份位了,我看这正夫人之位非骊妹妹莫属。”
骊嫱眉角一挑,道:“薄夫人过誉了,我出身低微,不过一介亡国之女,能够当上次夫人已实属难得,哪里还能有别的非份之想?”
优师道:“薄夫人言之有理,母以子为贵,奚齐虽然年少,但聪明好学,深得主公喜爱,世子之位是迟早要给奚齐的,骊夫人升为正夫人也是理所应当。”
众人纷纷交口附和,骊嫱叹道:“这是姐姐妹妹们抬举本夫人,本夫人才有些虚名在外面,贤德是称不上的。此事在这里说说也罢了,千万不可在主公面前提起,免得让主公听了笑话。”
众人自然都明白骊嫱的意思,都说主公心里跟明镜似的,也许早就存了这个心思也不一定。
薄姬见骊嫱不再提让她收回玉蝉一事,这才放下心来。于是众人一边宴饮,一边看众女伎歌舞,优师也乘兴弹奏了两支琴曲,大家直到夜阑时分才尽兴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