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人生如戏
这日骊嫱请晋诡诸到章含宫观看杂戏,骊姬姐妹俩请晋诡诸在后庭的廊檐下坐了,优师早已命人在庭中搭好了戏台,晋诡诸见表演杂戏的伎人们都长得其貌不扬,有身高如孩童的侏儒,有长得口眼歪斜的,还有跛脚的,缺了一只眼的,不一而足,还未开演,就让姐妹俩和宫人们笑得前俯后仰。
骊嫱向晋诡诸道:“主公,优师将这些人找来可是颇费了一番功夫。他们原是百越人,曾被周王召去洛邑乐府进行表演。别看他们长得丑,一身本事却是别人学不来的。”
“哦,寡人到要看看他们有什么本事。”
杂戏开场后,台上首先上来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数九的寒天,光着膀子,臂膊上刻着火焰状的纹身,自称是祝融的后人。他半蹲着身子,先深吸一口气,就见肚腹高高地鼓胀起来,腹中隐隐传来一阵雷鸣声。那汉子憋足劲,瞪圆了双眼,朝空中吐出一口淡青色的烟雾,接着猛然一声大喝,一张口,吐出一团火焰来,火光猎猎,将一旁飘动的旗子烧焦了半截缨带。
宫人们一齐叫好不迭,晋诡诸也暗暗称奇。接着台上又上来一个前额高凸,头大如斗的怪异老者,此人手拿拂缨,腰间挂着个葫芦,赤着双脚,一幅方外神仙的打扮。只见他拔出葫芦的塞口,一股浓烈的酒香弥漫开来。
那老者一边往口中倒酒,一边作醉酒后的不堪胜力状,步履趔趄,眼看几欲栽倒在地,不知如何又硬生生挺立起来,似有一根无形的绳索将其牵拉着,着实让人惊异。
老者酒醉得厉害,忘了将葫芦的塞口塞住,那葫芦壶口朝下,酒液源源不断流出,可这葫芦却似无底的一般,酒液流之不绝,没有穷尽。
晋诡诸哈哈大笑,道:“这么好的宝贝却是从哪里来的,寡人若得了这个取之不尽的宝葫芦,今生就不愁没酒喝了。”
那老者却一个趔趄,直接翻到台下面去了。
接下来几出杂戏看得晋诡诸无不抚掌大笑,骊姞和骊嫱也在一旁喝采助兴。最后优师上前道:“主公,接下来的可是最后一出了,是他们平时常演的一出大戏,十分精彩。”
晋诡诸兴致颇高,“快让他们演来。”
只见台上来了一个面敷白粉的青年男子,身着战甲,手拿长戟,接着又上来一个戎装打扮的侏儒,头束金冠,也是身穿战甲,手中拿着一杆马刀。就是骊姞不常看戏的,也一眼便知这两人扮的分别是申生和东山皋落氏的鲜允。
两人上台来就二话不说,混战在一起,你一戟我一刀的,虽然都是花拳绣腿,虚晃招式,到也十分地热闹。
那“鲜允”一通筋斗十八翻,直如猿猴一般,上腾下跳,将底下的众人看得纷纷叫好,但饶是“鲜允”身法再好,却被勇武无比的“申生”迫得连连后退,最后不出所料地,鲜允躲闪不及,被“申生”一戟砍中,倒地而亡。
台下叫好声不绝,不待“鲜允”被抬下去,只见一高冠博带的男子上来,拿着简册,向“申生”宣读诏书。
骊姞小声问骊嫱:“此人扮的是谁?”
“若我没猜错,他扮的应是周天子的使臣周公孔。”
骊姞见“申生”跪接简册后,“周公孔”牵住其衣袖,对“申生”左一揖,右一拜,一番示好后,又从衣袖中拿出黄金相赠。“申生”坚辞不受。“周公孔”又拿出一件玉玩偶来,“申生”也摇头拒绝。
“周公孔”的衣袖如同百宝箱一般,取了一件又一件,申生只是拒之不受。最后“周公孔”拿出一件玉鉞来,“申生”假意推辞一番,两人又你推我让数次,申生才收入怀中。至此,这出戏表演完毕,一众戏子都过来向晋诡诸行礼。
晋诡诸向那扮演“鲜允”的侏儒道,“这最后一出戏可有什么来历吗?”
侏儒道:“晋候不知道,申生大战皋落氏,单枪匹马将鲜允挑于马下,在洛邑已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周天子十分赏识申生,让周公孔前往晋国犒赏申生,是希望申生将来执掌晋国后,能象齐候一样,尊王攘夷,侍奉王室,所以小的们编了这出戏,以博国君一笑,只是技艺疏浅,还请晋候不要见怪。”
晋诡诸沉着脸,默然不语,骊嫱打发了他们赏钱,戏子们谢了恩下去。
东关五道:“《周礼》上说,臣子无外交,申生身为世子,竟然不知礼法,私下与周公孔结交,实在有失体统。”
骊嫱道:“别说这只是一出杂戏,哪里可以当真的,依我看,世子平日谦逊守礼,哪里会做出这等违礼之事,不过是那些好事的人见世子立了大功,心中生妒,胡乱编派出来的罢了。”
“夫人说得有理,是小臣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小人该当领罪。”
这时有内侍过来说晚膳已经备下,骊姞向晋诡诸道:“主公今日就在这里用晚膳吧,妾身把风妹妹也叫过来,人多好热闹些。”
不想晋诡诸直接起身,道:“寡人还有些奏章没有看完,先回上书房去了。”
晋诡诸说完一甩衣袖出宫去了。骊嫱向东关五使了个赞许的眼色,东关五和梁五向姐妹俩施个礼,跟着晋诡诸一同去了。
晋诡诸回到上书房,又看了会奏章,觉得腹中饥饿了,东关五端上饭菜来,放在案几上,晋诡诸瞥见案上有一壶酒,道:“今日如何给寡人送酒了?”
东关五笑道:“没有骊夫人的允许,小臣哪里敢给主公送酒。骊夫人说了,今日天寒风大,主公偶尔喝一杯祛祛寒也是可以的。”
晋诡诸用过晚膳,才想起今日本来说好去摇风处用膳并就寝的,看着时候不早了,便放下简册,由梁五和东关五陪着,坐了顶轿辇,往章含宫侧殿来。
此时的摇风正在宫里发脾气,本来晋候说好今日来用晚膳,摇风特意备下了不少好酒好菜,谁知晋候看完戏就走了,也不打发人来说一声,摇风等了半日,听说晋候回上书房去了,料想是不会来了,只得独自吃了晚膳。
摇风正没情没绪地躺着,听说晋候来了,心中一喜,又转念想到晋候的失约,使起小性子来,遂故意躺着不动。
晋候走进寝室来,见摇风面朝里面躺着,便询问了数句,谁知摇风只做没听到一般,兀自躺着一动不动。
晋候道:“寡人刚才手上有些加急的奏章要看,所以误了晚膳,莫非爱姬是为此事生气?”
摇风翻身坐起,道,“主公有加急的奏章要看,却有时间在骊姬的宫里看半日的百戏,唯独没有时间来我这里用晚膳?”
“寡人昨日答应你在这里过夜,所以奏章还没看完就过来了,你还要寡人怎样?”
“这么说主公是压根儿就不想过来,不过为了一句许诺的话,勉强过来交差的,妾身劝主公还是不要勉为其难的好,免了有人说妾身以色媚上,让主公耽误了国政。”
谁知晋诡诸听罢长身而起,冷冷道:“既然你不欢迎寡人,寡人到别处去就是。”说完就拂袖出宫而去。
摇风原以为晋候会如以往那般,哄着说上几句温言软语,自己的气也就消了,不想晋候今日如此绝情,说走就走,摇风又气又悔,唯有倒在床榻上大哭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