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长漪远嫁

  这日骊姞请晋候来章含宫用膳,骊姞唤了骊嫱一起过来,骊嫱见晋候心情不错,便让东关五拿了壶酒上来,两人陪着晋候一边喝酒,一边叙话。
  骊嫱夹了块鹿肉到晋候碗里,淡淡道:“今儿一早有人来报,蕙姬昨日突染急症,不治亡故了。”
  晋候一愣,“你说的是惠安宫的蕙姬吧,怎么好好的,就突染急症了呢?”
  “耿夫人死后,蕙姬就染上了疯症,成日疯疯颠颠,胡言乱语,臣妾和芮夫人都去看了多次,喊了医官来,药也不知开了多少,却总没起色。听下人说昨日也不知怎得,蕙姬喊了一晚上的胡话,到天明的时候就没了动静,唉,如花似玉的一个人,怎么就那么想不开呢。”
  晋候叹道:“她和卫姬一样,总是气量儿小些,经不住一些小事就存在心里。”
  骊嫱为晋候倒了一杯酒,道:“主公看蕙姬的后事怎么个办法?”
  “你看着办就可以了,既然没有子嗣,按照品级宫规来办就可。”
  “耿姬身边的婢女,蛾儿,也自裁身亡了,妾身想着,她也是个忠义护主的,不如将蛾儿按照女御的规格,陪着蕙姬一起入葬吧。”
  “如此也好。”
  骊嫱叫过念枝,“你去告诉细柳,蕙姬的后事按照嫔女的规格办理,只是她与我姐妹一场,她先我而去,我终究心里不舍,你去寝宫把我的枕箱打开,把里面的一柄玉如意,还有些金钗,珍珠坠子都拿出来,和蕙妹妹的物品一起,作为陪葬,都放在棺椁中。”
  念枝答应着去了。晋候道:“这些东西都是寡人平日赐给你的,你何苦都送了蕙姬?”
  “既是主公的一番心意,放在蕙妹妹那里不也是一样,主公对臣妾恩赐不尽,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而蕙姬却是最后一遭了,臣妾怎么着也得略表些心意,送蕙妹妹一程。”
  “难得夫人如此气量。”
  骊姞在一旁冷笑,“姐姐果然是个心胸宽广的,若是蕙姬能起死回生,必定第一个过来谢过姐姐。”
  骊嫱只当不懂骊姞的暗讽之意,自与晋候谈笑。
  骊姞用了半碗饭,便称不适,先行回寝宫去。骊嫱伺候着晋候用完饭,晋候便回上书房披阅奏章去了。此时细柳过来,问办理蕙姬的丧事支领多少银钱合适。骊嫱道:“下月就是长公主的亲迎之期,宫中一应丧事易简,不可叫冲撞了公主的喜气。”
  细柳心领神会地去了。
  自晋候同意秦晋联姻后,秦任好三次派遣使者前来纳采、请期,行婚聘之礼,转眼两年过去了,下月就是长漪的亲迎之期。长漪近日也不常出来走动,只安心呆在来仪宫中做些针线。
  这日长漪将申生和隗姒唤来,长漪先向申生道:“我即将嫁去秦国,这一去山遥路远,想要再见怕是不能,我思来想去,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你虽贵为世子,但才德有余,谋划不足,我走了以后,君父那里少了人为你出主、说好话,你需为自己好好打算才是。”
  申生听见此话心下伤感,默然点头。
  长漪又拉过隗姒道:“府内有姒妹妹把持,我自然是放心的。姒妹妹温婉贤淑,体贴细致,是个难得的好妻子,今后只要你俩一个主外,一个主内,同心协力将小公孙抚养成人,先母在九泉之下必感欣慰。”
  隗姒也不禁哽咽难言,长漪又谆谆叮嘱两人一番,两人都应允了,见无甚事情,正欲告辞,长漪又唤住申生,让其单独留下。
  长漪将左右人等喝退,向申生正色道:“有件事我本不想说,但思来想去还是和你明说为好。君父他日渐年老体衰,后宫由骊姬姐妹把持,难免会在君父耳边吹些枕边风,日子久了,我担心将来奚齐和卓子会妨碍你的世子地位。”
  “长姐未免多虑了,后宫争宠是常有之事,君父虽宠幸骊姬,但奚齐和卓子尚且年幼,君父是深明大义之人,怎会将晋国的大业交给一个黄口稚子呢?”
  “你难道不知道骊嫱她外慈内忍,她又与你有过一段情怨纠葛,只怕她明着对你礼遇有加,暗中却怨恨于你。”
  申生叹一口气,“我本有负于她,她若真的怨恨于我,也无可厚非。”
  “我担心的正是这个,你心性仁懦,凡事不愿为难别人,只肯委屈自己,可骊嫱她记过不记恩,凡事只记人短处,睚眦必报,只怕她今后会为了一已之利,变本加厉,不择手段。若真有那么一日,你可用这个应付她。”
  长漪从衣袖中掏出一个锦囊,里面是一方巾帕。申生见那巾帕上血渍斑斑,字迹潦草,细看之下原来是一封血书。
  长漪道:“这是卫姬自缢前在桑园留下的血书,大意是骊嫱胁迫桑园令,对卫姬施以虐刑,卫姬实在不堪忍受,只得选择自缢。你可要拿过去看看?”
  申生叹道:“不必了。这份血书是如何到长姐手里的?”
  “我得知卫姬身亡的消息,觉得此事非同寻常,就立即派人前往桑园搜寻,果真在卫姬的居所找到这份血书,比芮姬和骊姬都快了一步。我本想把它交给芮姬,但最后还是决定由你来保管,毕竟你是我的亲弟弟,更为可靠一点,希望我的这个决定是正确的。”
  长漪将血书放回锦囊中,交给申生,又再三交待了,申生将血书藏着衣袖中,答应着去了。
  初春三月的天气,正是杏花吐蕊,桑梓抽芽的好时节,为了迎接秦国来的迎亲队伍,绛城二十里外的官道旁都种满了桃树和柳树,似乎因感知了喜气,早早地吐苞开放,于风中竞相折腰。
  秦任好此次派谴公子絷为使者,带着迎亲的车马从秦都雍城出发,一路擂鼓喧天地来到晋国,引得民众们夹道观看。
  秦国虽不富庶,但此次迎亲的车马却不可谓不煊赫华丽,仅看迎娶长漪的那辆重翟车,衡首覆以金箔,辐辏上雕刻龙凤纹的华章,以鲨鱼皮为华盖,顶上饰着五彩雉羽。拉车的四匹马儿也都是毛色纯一的牝马,骠肥体健,头饰金镳,身缠游环,令秦晋的民众叹为观止。
  长漪出嫁那一日,晋诡诸带着后宫姬妾,公卿大夫,亲自将公主送到离城二十里外的驿道。长漪一路上又对申生交待一番,然后拜别了晋候和众人,坐上秦人的迎亲马车,挥泪而去。
  这一去便是千山万水,归途杳渺,故国如是,只在梦中。
  晋诡诸命夷吾作为送亲使臣,护送长漪到秦国。车队行了数十日,才入了秦境,秦任好数日前已赶到秦晋边境的泾阳城迎接公主,至此两人分别已是三年有余,这一番久别重逢,都是喜不自胜,只觉世间再无更称心如意之事。
  秦任好和长漪同坐一辆马车,四目交接,多年的相思此刻都已尽在不言中,唯相依相拥而已。
  秦任好带着长漪回去雍城,一路上游览沿途的山河风光,长漪见秦国虽多荒僻之所,但民风醇厚,景色旷达朴实,似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自有一番动人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