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士蒍献策
“让姐姐费心了,这些日子想着孩儿就要出生,我还真是心里没个着落。”
长漪又说了些宽慰的话,骊嫱在旁细细打量隗姒,见她身着绣着雉鸟纹的锦袍,头发梳得油光水亮,发髻后横插一支花苞金钗,腰间扣着一枚青玉佩,显然是一副世子夫人的打扮。
骊嫱试探着道:“妹妹此番若能为世子诞下一位小公子,妹妹就能理所当然的成为世子夫人了。”
长漪笑道:“骊妹妹你不知道,姒儿没怀孕前,申生就已经将姒妹妹立为了夫人,如今她和世子可是伉俪情深,让我看了也羡慕得很,说起来这其中还有一段津津乐道的故事呢!”
“哦,什么故事,说来让我也乐乐。”
“一年前,世子府上遭了火,姒妹妹不顾性命地救出书房中的简章,自己却受了烟熏之毒,在床上躺了三天三夜不醒人事,申生急得跟什么似的,遍请了医官和郎中,就是不见好,后来申生去土地庙焚香祷告,许愿若能让姒妹妹平安醒转,便立她作正室夫人,不料到了第二天,姒妹妹就醒转过来了,你说这是不是上天的安排?”
骊嫱一颗心直往下沉,一年以前,不正是自己在魏国客栈苦苦等候申生前来的时候吗?自己望眼欲穿,何异于一片焦心似火,他却陪伴在隗姒身边,为她祝祷,全然不顾自己陷于危难的境地,亏他当初还对自己信誓旦旦,柔情蜜语,原来都是逢场作戏罢了,分明是他为了隗姒背叛了自己。
任是骊嫱故作镇静,此刻脸上也挂不住了,长漪看骊嫱神色有异,道:“骊妹妹,你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骊嫱用袖子半遮着脸面,道:“劳累了一天,腹中孩儿开始闹腾,此刻只觉得心中阵阵作呕,我怕是不能相陪了,还请见谅。”
骊嫱向晋候告了退,带着念枝先回章含宫去了。因宫中的姬妾们都去参加宴会了,宫人们也私底下躲懒去了,骊嫱走进宫来,一路上甚是冷清。到了寝宫门口,骊嫱刚掀开门帘,就见内竖息衣冠不整地跑出来,慌乱间向骊嫱行个礼,就匆忙跑开了。
骊嫱进了内室,见骊姞歪在榻几上,脸上似还有泪痕,骊嫱怒斥:“我早就说了,不要让他到寝宫里来,你偏不听,难道你也和别人一样,处处与我作对,看我急火攻心,死了才遂你们的愿?”
骊姞心气儿也上来,哭道:“你在外头受了别人的气,回来就拿我出气。我不过一个人闲得慌,让小息子过来解个闷儿,哪里就比得上你做的那些杀人不见血的事了?”
“你,你现在反了?”骊嫱气得嘴唇直打颤,抄起一把剪刀,抓起案几上几天前晋候赐给姐妹俩的一匹细纱,狠命地绞起来。
骊姞哭道:“你尽管剪,把这里的东西全剪了才好,最好一把火把宫里烧了,省得在这里受闲气,我即刻收拾了东西回骊戎去,你眼看是要当夫人的,留着在这里享你的恩宠好了。”
骊嫱一口气将细纱剪了个遍地哀鸿,直觉得双臂发麻,手指酸软,实在是剪不动了,才慢慢平静下来,扶着案几坐下,喘息片刻后,才冷声道:“你是即将做娘亲的人了,这辈子除了晋国后宫,天下哪里还有你的容身之处?我劝你也别跟我闹了,如今这宫中能倚靠的人越来越少,你有我这个姐姐凡事帮你张罗着,就算是万幸了。”
骊姞听她话中有话,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今天见着申生和隗姒了,隗姒已被立为正室夫人,很快就要生产了。”
骊嫱把今日的情景约略说了一遍,骊姞愣了半晌,道:“我昨日见他俩的情景就已经猜到七、八分,看来他们果真是夫妻情深。”
“你难道还不明白,申生当初选择离你我而去,不是为了别的,而是为了隗姒。”
骊姞抹了抹泪,又突然抬头,冷笑道:“这么说来,申生以前对我俩的种种都是应付罢了,他终究还是选择了姒儿。想来也是可笑,姐姐你花了那么多的心思机巧,最后还是落了个竹篮打水一场空。”
此时念枝进来道:“娘娘,明堂那边的宴席散了,主公打发人来问,两位娘娘可觉好些了?晋候今日有要事处理,晚上就不过来章含宫了,过会儿他让东关五过来送几个娘娘爱吃的小菜。”
骊嫱忙打发人回复了晋候,让人将屋内的东西收拾干净了,此时宫人们也陆续回来章含宫,姐妹俩整理好了衣襟,理了理妆容,神色也恢复如初,一如既往的应酬着。
这里宴席刚刚完毕,晋诡诸突然接到急报,说虢国侵入晋国边邑,便急忙召集众臣,到上书房中商议。
这虢国和晋国之间的嫌隙已不是一日两日,几十年前,当时还是曲沃小宗的桓叔,庄伯,数次攻伐翼城,想取而代之成为晋国国君,当时的国君,晋哀候向周王求援,周王就派了虢国出兵相助,虢国携同芮国、梁国、贾国等诸候国一起攻打曲沃,但都未能阻止曲沃小宗一族对国君之位的觊觎之心,后来到了晋武公这一代,曲沃实力大增,晋武公终于带兵攻入翼城,杀了时任国君的晋缗,成为名副其实的晋国国君,但虢国和晋国之间的梁子却结下了。
此次虢国出兵却不是奉周王的命令,而是因晋诡诸在国中诛灭群公子时,走脱了两个公子,这两人跑到虢国后,日夜向虢公哭诉晋诡诸的不仁不义,这虢公丑又是个极爱炫武之人,便寻了个‘抚民安政’的名义出兵攻打晋国。
上书房内,晋诡诸一脸阴沉,向众大夫道:“寡人刚刚接到来报,虢国侵占了我桃林地区的两个城邑,你们看该如何应对啊?”
里克起身道:“士可忍孰不可忍。虢国几次三番侵入我国,上一次只因我国刚刚迁都,根基未稳,才没有反击,如今我国国富民安,已无后顾之忧,这次必定要反击回去,让虢公再不敢再踏入我晋国半步。”
此言一出,群臣纷纷响应,赵夙也起身道:“虢公此次出兵是听了外人的教唆,为了逞一时之勇而已,毫无道义可言,一不占天时,二不占人和,主公若能让末将领一百乘兵车出战,必能将虢公杀得大败而归。”
晋候见众臣个个义愤填膺,交口附和要出兵,只有士蒍面无表情,眯着眼睛,似作瞌睡状,晋候知道他必定另有主意,散朝之后,便让士蒍留下,与他单独交谈。
晋候道:“司徒刚才也看到了,大家都同意出兵攻虢,寡人很想听听你的意见。”
士蒍呵呵一笑,伸出根手指头摆了摆,“不行。”
“哦,这是为何?”
“以我国的实力,要击退虢国不难,但要想一劳永逸,灭了虢国,却远非一时之功,虢国是我晋国的心头之患,主公攻打虢国难道只是泄一时之忿吗?”
看晋候微微点头,士蒍又道:“主公知道虢公好大喜功,目中无人,借着自己是周王室的辅臣,到处攻伐他国,谋取利益,既如此,咱们不如暂时忍辱息兵,助长其气焰,任其穷兵黩武,四面为攻。暴政之下岂有安民,待虢公身边无人可用,无民可征的时候,咱们再一举出兵拿下虢国。”
“什么时候才是无人可用,无民可征呢?”
“民众只有懂得礼、乐、慈、爱,才能甘心保家卫国,为国君所用。有了礼,民众才会全力投入战争;有了乐,士兵才会在危难时共同进退;有了慈,将领才会对下属给予关怀;有了爱,民众才会对死者哀痛,对亲人仁义,对国家尽忠。如果虢国的人民失去了这些道义,他们就不知为谁而战、为何而战,到了人心尽失的时候,到时主公再进攻虢国,便是顺应人心,天理使然了,何愁大事不成呢?”(作者题:这一段出自《国语》,大意相仿)
晋候觉得甚是有理,便采纳了士蒍的建议,将满腔的怒火暂且压下,不仅宣布不对其用兵,还将两处城邑的民众往后撤了几十里,只让人派兵加驻桃林的城防。
虢公以为晋国畏惧于他,自愿放弃城邑,更是得意万分,在桃林附近劫掠一番后,便收兵回国,大肆回国庆祝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