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旗开得胜
晋候率群公子坐在赛道终点处的观赏台上,郑、卫、秦三国使臣和朝臣们坐于侧席,众乐工演奏完一通礼乐后,担任此次比赛的司仪——荀息走至校场中央,高声道:“郑、卫、秦三国同时派出使臣,向我长公主求亲,我晋国实在是荣幸之至。只是三国都是威震一方的赫赫诸候,三位君主都是贤明的有为君子,孰优孰劣实在难以臻选,因此我国长公主才定下此赛亲大会,有谁若能在武试和文试中全部胜出,公主便以一百车嫁妆,嫁到该国,此言一出,绝不反悔。”
听闻此言,席上的使臣们顿时议论纷纷,百车的嫁妆,即使是周王嫁女,也从来没有如此大的阵势。郑国使臣中立马有人大声道:“闲话少叙,快说这武试的规则是什么?”
荀息道:“诸国这次求亲都带了良驹前来,这第一场比试便是骑射。请诸国使臣选派一人参加比试,沿赛道跑完一圈,途中需捡起位于赛道中央的箭枝,然后跑到旌旗处,将悬挂于旗上的木瓜射下,再将木瓜安然无恙地带回到终点。木瓜只有一个,请诸位选将时千万慎重。”
显而易见,这一场武试比的不仅是马匹的速度,还有骑手的骑术和射箭的本领,三者缺一不可,但精于骑术者不一定精于箭术,而精通箭术者却不一定驾驭得了千里马,所以三者之间权衡轻重至关重要。
三国使臣商议了良久,郑国和卫国决定派出使团中最好的射手,秦国这边公子絷和玄衣青年讨论后,决定派出一名擅长射箭,但尤其精通骑术的秦人。
这三名使臣牵着马儿出现在赛道上时,场内众人一片赞叹之声。很多人只听说过郑国的千里马,却从没真正见过,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这傲雪欺霜马通体乌黑油亮,无一根杂毛,四蹄却是雪白。再看体形,龙颅突目,脊阔腹平,的确是万里挑一的好马。
卫国的马也是一匹天下闻名的宝马,名为玉花骢,浑身青白相间的毛发,鬃毛猎猎,长尾飘飘,十分高大威武。只有秦国人的马,不仅体形瘦弱,似乎还无精打采,全不似另两匹马,一个劲地喷鼻弄蹄,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荀息手握金铃,三位使臣各自上马,待铃声响起,三匹马儿似离弦的箭一般,瞬间冲出十丈开外。郑国的马无愧为千里马,昂首跑在第一个,将另两匹马远远甩在身后,卫国次之,秦国最后。
眼见已跑过赛道的大半圈,前面就是取箭处,郑将开始勒马减速,谁知那马一心与别的名马竞速比赛,正浑身热血沸腾,跑得正欢,却遭主人下令减速,因此十分地不情愿,长嘶一声,依旧不管不顾地往前跑。郑使又急又怒,抓住鬃毛往后拉扯,马儿吃痛,蹄下虽慢下来,步子却踉踉跄跄,差点把郑使摔下马来。
郑使用劲全力才在马背上稳住,猛拉缰绳,马儿勉强停下步子,郑使这才得以俯身去捡那铜壶中的箭。这一耽搁,卫使的玉花骢已赶了上来,那玉花骢速度虽赶不上千里马,性子却较为温和,在卫使的提纵下,从几十丈外就开始放缓速度,卫使一个灵猴倒栽,弯下身来,正欲去拾箭时,就听全场突然呼声雷动,秦使已骑着那匹状似羸弱的马从身旁一跃而过,瞬间就跑到郑、卫两使的前面去了。
原来郑、卫两将的马开始减速时,秦将却依旧放马疾驰,快接近铜壶时,秦将轻抚马背,突然左手发力捉住鞍鞒,身体迅速从马背上翻下,倒扣在马匹身侧,快到地面时,左脚点地,右脚向那铜壶踢扫过去,然后借一蹬之力重新跳上马,出右手接住壶中落下的箭。这一跳、一点、一踢、一接、如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绝无拖滞,马儿也依旧四蹄如风,丝毫不惊,所以才赢得全场众人的大声喝彩。
郑、卫两使捡起箭来,忙策马追赶,此时秦使已至旌旗不到二十来丈,秦使取下身后的弓,搭上箭,瞄准木瓜,身下的马匹获知主人的心意,开始缓下步子,稳住身形。
郑使见此心中大急,忙取下弓,将弦拉满,不等秦使先放箭,便抢先一箭射了出去。在场众人看着那支白羽箭堪堪地擦着丝线而过,木瓜随之晃动了几下。
秦使此时距离旌旗已不过五、六丈,一箭射去,手眼俱到,木瓜自上而下直直掉落,不待木瓜落到地上,秦使已策马驰到旗杆下,拉过前襟,就势将木瓜接入怀中,放入腰间的竹篓。秦使一夹马腹,马匹绕过旌旗,展开四蹄,精神抖擞地往终点飞奔而来,似乎已知道自己胜券在握。
场上众人纷纷大声叫好,那郑使本是国中数一数二的神箭手,因刚才错失一箭,此刻痛心疾首,再无斗志,驱马怏怏而返,唯有卫使还紧随秦使身后。秦使眼看快到终点,观赏台上晋候正襟危坐,众公子和公主屏息凝神,忽听场中有人发出惊呼,坐于晋候身侧的长漪突然起身而立,右手直指向前方。
秦使心中暗道不妙,果真背后传来一阵疾风,身后的卫使已一箭朝秦使后背射来。这一箭射得十分阴狠,正对着秦使的腰胯部,秦使若要向前俯身闪避,来箭就正中腰间背篓里的木瓜,若要保全木瓜,马背之上却又无处可躲。
千钧一发之际,秦使左脚踩住马镫,右脚用力在足镫上一击,整个人飞跳起来,然后一手捉鞍,一手把住马鬃,蜷腿屈身在马身的一侧,那支箭也刚好挨着秦将的臂膀,自马背上擦身而过,一直越过前方观赏台,飞过众人的头顶,落到校场外面去了。
秦使在终点处下马,将木瓜恭敬地放在晋候前面的长案上,东关五上前将木瓜盛在盘内,交给晋候过目。晋候沉着脸,并不瞥那瓜,只向侧席的卫国使臣道:“贵国的箭射得太远些了吧,若再低上数寸,可以射到寡人的头上来了。”
卫国使臣为首的是一个名叫卫鞅子的人,闻言忙起身,惶恐道:“此人乃我国新任的一名小将,初来晋国,不识礼数,小臣定当带回去好好管教,还请晋候不要怪罪。”
“那你们就先回去学好礼数再来吧,寡人看下面的文试你们也不用再比了。”
卫鞅子忙再次躬身道:“请晋候看在卫、晋两国世代友邦,同为周室宗亲的份上,不计前嫌,再给我国一次机会吧!”
晋候沉着脸,起身离席而去。卫鞅子并不知晋候其实是因郑国落败而不悦,只不过借此事发挥而已,连喊数声见晋候不顾而去,心中懊丧,连连跌足叹气。场上荀息大声宣布此次武试以秦国胜出,看席上又是一片沸议之声。
三国使臣散了后,第二日本应举行文试,晋候却将此事一连搁置了好几日,三国使臣均不知何意,私下猜度之余,暗中四处活动。卫鞅子又往晋宫送了许多礼物,才被通知可以参加文试。
最为焦急的还是长漪。长漪知道晋候即使将诸候国全部筛选一遍,也不会挑到秦国头上,所以才想出这么一个赛亲大会,可如今秦国才赢了一场,晋候已显然不悦,再拖下去恐怕要生变故,左思右想,将申生叫进宫来,让他到晋候面前代为斡旋。
申生已知长漪冒充自己,将骊姬姐妹送交给晋候一事,开始十分不悦,经长漪和猛足一番规劝,竟也无话可答,一边是自己的至亲,为了自己的安危前途费尽心机,一边是与自己私情难断的骊姬姐妹,明知是不伦之恋却难以割舍,正左右为难之际,长漪替自己做出了决断,申生暗叹,或许是冥冥天意吧,也许重回晋候身边,对姐妹俩来说才是最好的结果。
申生想到此处也就释然不少,只是每每想到和姐妹俩的私情,对晋候又充满了愧疚,自忖今生罪孽深重,恐怕只有以死明志了,因此申生在晋候面前格外恭敬,每日勤勉理政,不敢懈怠。
此次长漪为了三国使臣求亲一事,来向申生求助,申生一来拗不过长漪的脾气,二来想着秦人曾经救助过姐妹俩,自己本欠着秦人一个情,便应允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