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0章 撕破脸皮
而封子安和安鱼粱编写的这一套荀子丛书,也收集整理了荀况的手稿、著作和言论,用麻浆纸誊抄的工工整整,包括《劝学》《天问》《非相》《不苟》《君道》《儒效》《天论》等名篇,加上一些整理的言论,足足有厚厚六七本,当时张苍拿过来丢在陈旭的办公桌上,把陈旭吓的眼珠子都差点儿掉出来。
“眼下诸子百家兴盛,在李相看来是乱象,但在旭看来,却是天下繁荣昌盛之象,我们身在这个时代,当要应之以治,而不能应之以乱,是吉是凶,全在我们一念之间,百家门徒汇聚咸阳无所事事自然生乱,但所谓堵不如疏,只要让这些人有事情可以做,这种乱象自然消弭无形!”
“陛下,其实疏导之策上次臣已经提过一次,就是分而化之,用分化之法将这些不安定的因素一一化解,自然就安稳无虞,只要分化得当,这百家门徒还可以成为推动我大秦政治和民生不断改善的一股极大动力!”
“还请清河侯坐下细说!”陈旭逼叨逼叨了半天,现在好不容易说到重点,秦始皇自然也神情严肃的开始倾听。
“臣办报馆,从咸阳找了十多个编辑和数十个书吏校吏,上百人整理汇编半个月,方才有了上午在朝堂看到的那份大秦都市报,而这份报纸每旬一期,因为内容广泛,因此需要更多的人去民间收集整理资料,而所有这些人都是都是李相口中无事生非之徒,但臣却不这样认为,因为这些人许多以前都做过书吏,品德不差,知识渊博,不然这份报纸也就不会如此精彩!”
“但咸阳和天下百家门徒何其多哉,我们总不能让他们都到报馆任职吧?”冯去疾疑惑的说。
“报馆之事我只是打个比喻,这就是分化百家门徒的一个很小的方法,眼下咸阳还有两个地方也汇集了不少民间闲士,第一就是大秦卫生院,里面有无数医道术士,以前这些人很多也都无所事事,但眼下都进入卫生院研究医术编著医书,而且听太医丞徐福说,眼下全国的医士都以进入大秦卫生院为荣耀,这些医道术士,以前许多都是在各地混吃骗喝……”
秦始皇听的面皮微微抖了几下。
“还有如今的大秦科学院,除开匠工之外,还汇集了上百位精通数学和机关的术士,以及许多充当监吏和文吏的文士,以前这些人也都是闲人,因为一身所学无处施用而无所事事,整日混迹在曲园杂舍。”
“这的确是一个分化之策,可惜无法全部容纳,不然倒是真的可以化解百家门徒继续这样扰乱民间!”冯去疾捻须点头。
“冯相其实可以想的更远一些,就会发现很多事情其实换一个眼光去看就可以可以迎刃而解,我们可以设置更多如同卫生院、科学院和报馆类似的部门,让这些闲士进入其中,让他们有事可做便不会惹是生非,比如修史,比如设立学校,比如设置书局,比如设置工学院……”
“还请清河侯细说!”冯去疾来了兴趣。
“修史就是编撰史书,我华夏自上古传承至今数千上万年,其中历经夏商周三朝,三皇五帝虽然皆有记录,但却史料混乱,并没有一个统一的称呼和认同,加上商周王位传承和分封的诸侯,传承更加混乱,百家都有各自不同的理解,因此可以集结一大批百家门徒中的精英人士,将这些史料进行汇编整理,编写一套华夏历史书库,以此正本清源,让天下百姓对我华夏传承有清晰的认知和了解,使得我华夏再传承千年万年依旧能够追古溯源,免得时日太久史料断绝忘记了根本,此事不可一蹴而就,可能耗费数年甚至十多年的时间,而参与其中的人将再无精力和时间惹是生非!”
“还有就是设立学校,我在清河镇的时候开设过一所小学,请镇上的三老和会计算的仓吏教授七到十岁的孩童学习识字计算,全国三十六郡八百余县数万乡镇,分别在乡镇设立小学,在县城设立中学,在郡城设立大学,在咸阳设计京师大学堂,聘请百家方士中熟悉熟读典籍品德高尚的名士作为教授,小学三年为一期,教授识字和计算,中学两年为一期,教授经史子集和礼仪,大学两年为一期,主要学习治国方略和君子六艺,然后从大学之中择优录取一部分进入京师大学堂再学习两年的律法和政务处理,小学毕业可任乡吏,中学毕业可任县吏,大学毕业可任郡吏,而京师大学堂合格的学生,可充入吏部任郎职,作为我大秦后备官员,然后淘汰更换掉如今郡县之中怠慢无作为的官员……”
“书局,和编撰史书差不多,不过就是整理百家理论,编撰对于民生社稷有用的书籍,比如栽种、嫁接、畜牧、开矿、冶炼、修路、修渠以及介绍山川地理、人文风俗、测算天时阴晴等各种书籍,还有诗书礼乐、法令律令,制作工具、烹制美食等,同时书局还负责编撰和规范小学、中学、大学等学校教授的内容,力求全国统一教材,而这些书籍编写出来必须经过监管署衙认可之后才可以印刷出来通传天下……”
“如今科学院研究了许多东西,但很多因为人手问题无法推广,因此还可以设立工学院和农学院,以此培养大批精通农业栽种、畜牧养殖、工具制造、水渠修建、架桥修路、金属冶炼等类型的匠吏,安排到郡县任职,以此快速推广科学院的成果……”
陈旭咕嘟嘟一口气把茶水喝光之后这才歇了一口气说:“陛下,一旦这些全部落实完成,百家门徒自然就会被分化疏散,有了稳定的工作就不会整日无所事事,而这些人所做的工作,也将会对我大秦将来的发展起到极大的推动作用,如今我大秦无论官吏都还是推荐和举荐,并没有一个严格的标准,学校的设立则会规范官吏的任用,京师大学堂就设在咸阳,每次考试陛下也能通过学子的策论判断优劣而委派不同的官职,而且各郡县的官员也要采用五年或者八年轮换一次,考核落后或者年迈昏庸者将其淘汰,换上年轻有为的官员,只有这样我大秦从朝堂到地方的官员才会有活力……”
房间里很安静,静的只能听见几道沉重的呼吸。
秦始皇、李斯和冯去疾三人都听的目瞪口呆,全都直勾勾的看着陈旭不断开合的嘴巴。
陈旭说完之后足足过了两分钟,秦始皇才猛的拍了一下案桌脸色激动的站起来:“清河侯果然思虑与众不同,这些计策如果都安排妥善,整日扰乱的百家方士必然安稳下来,堵不如疏,此策必然奏效!”
“清河侯,某还有一个疑问!”冯去疾此时也回过神来。
“冯相请说!”陈旭点点头。
“某也认同清河侯的分化之策,但这些一旦安排下去,必然还要修建大量的楼堂馆舍和发放官秩,这是一笔极大的开销,如今我大秦粮食到处捉襟见肘,恐怕承受不起!”冯去疾脸色严肃而认真,他如今管理六部,一旦皇帝同意陈旭的策略,后面的安排到时候还得他去亲自搞定,也就是说陈旭只是动动嘴,但跑腿的都是他。
“呵呵,的确,但冯相其实不必太担心钱粮问题,因为这些事情可以分为几步慢慢去安排,而且冯相不要忘了,我大秦有数十万商贾,这些人可是很有钱的!”陈旭笑着说。
秦始皇和冯去疾两人眼睛同时一亮。
尝到了一万套马卒装备的好处,秦始皇如今对于不花钱捡装备已经有些上瘾了,因此迫不及待的说:“莫非清河侯也能通过商贾来安排这些事情?”
陈旭点点头说:“官秩可能不行,但至少楼堂馆舍这些可以让商贾来筹备,还是如同上次约法三章一样,鼓励各郡县的商贾筹办学校,然后每年给予这些商贾的家族一些学生名额,允许他们家族后辈入学校学习,毕业之后和普通学子一样可以委任官吏,这其实还是借鸡生蛋的策略,我想即便是没有直接的利益好处,他们还是会比较踊跃参加的。”
“非是踊跃参加,他们一定会打起来!”冯去疾冒出一句。
“清河侯,你为何要如此为商贾正名?”李斯突然站起来。
“李相何出此言?商贾如何?”陈旭冷冷的看着李斯,虽然年幼但气势却毫不示弱。
“商贾从来都是低贱之民,不事生产,不事劳作,买入卖出鱼利百姓,从上次筹办马卒装备开始,你便一直不断为其善言,你可知商贾历来只重金钱利益而忽略律令,时常投机取利,一旦允许这些商贾后辈进入朝堂,我天下士族还有何地位脸面可言?”李斯疾言厉色的说。
“是脸面重要还是我大秦江山社稷重要,商贾固然重利,但历来却是最为安分之人,相反只有李相口中的士族,才是我大秦如今动荡的原因,百家方士整日在咸阳上蹿下跳,才使得朝堂民间混乱不堪,不然李相又何必今日出焚书之策,我陈旭出山辅佐陛下从未有过半分私心私利,相反李相你撺掇陛下焚书,难道真的是为了大秦社稷和江山安稳?我大秦重法日久,法令律条严苛无比,三皇五帝传承下来的仁德,商周士族秉承的礼义,在李相眼中皆都不如一条法令重要,天下百姓具都是炎黄子孙,如豆生田亩开枝散叶,百姓商贾,士族公卿本应同气连枝,但律法却如此森严压制商贾百姓,请问李相有何脸面去祭拜祖宗,难道你要告诉我华夏历代先祖,你把自己的族人都打压的喘不过气来吗?而一旦焚书令一出,毁灭先贤典籍这种大逆不道之事,必将让陛下背上千古骂名,你李斯又有何脸面身居左相之职,位居公卿之首!”
陈旭最后几句话如同寒冰,近乎于一种怒斥。
今时今日,因为焚书的原因,他已经再也不想隐忍下去。
“你……你……清河侯,你太过分了!”李斯也忍不住大吼。
“哈哈,某过分么?今日诸生扰乱咸阳,就是你一手造成的,你为一己之私却让陛下陷入不义之地,当初你还是吕不韦府中一员小吏,给陛下上谏逐客书之时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如今身具高位,便打压天下寒门士子,幸亏陛下未曾受你蛊惑,不然谕令一出,天下必然大乱,方才你还要陛下再下一道谕令,斩杀所有不愿焚书之人,如今南北未靖,六国之地依旧动荡不安,不愿事秦者大有人在,莫非你听见看见却自当未见,如那掩耳盗铃之徒乎……”
“清河侯息怒,此乃紫宸殿,莫要大声喧哗!”冯去疾也看出陈旭是动了真火,赶紧站起来劝解。
俗话说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冯去疾平日低调隐忍,虽然与李斯并不和,但也却从来都不会撕破脸皮,但陈旭却不同,此时看起来就像一个二愣子,要是左相和如今在朝野都名声如日中天的清河侯在皇帝面前打起来,这个消息传出去,也必然生出许多祸患来。
而看着两人如此大发雷霆的争吵,秦始皇坐在椅子上反而脸色平静下来。
“陛下恕罪,臣失礼了!”陈旭拱手行礼之后坐下来不再说话。
李斯也默然坐下去,面孔扭曲胡须和眉毛不停的颤抖,看得出来被陈旭这一通乱骂已经有些魂不附体。
“三位爱卿暂且退去,朕想安静一下!”沉默许久之后秦始皇发话。
“臣告退!”
三人一起站起来躬身行礼之后退出紫宸殿,在宫人的引导下走出皇宫,而在皇宫门口,李斯和陈旭两人对视一眼,然后各自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而落在最后的冯去疾目送陈旭和李斯上车离开之后,这才悠悠的长吐一口气,然后慢条斯理的走向自己的马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