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三二章 生死一清

  苍穹上的圆月,依旧照着人间。
  怀中人的体温,渐渐变得冰冷。
  凌浪涯想起方才雷兴和常留留被偷袭的场景,只觉得那两人实力强大,并不在雷兴之下,顿时摇头道:“我不知晓,莫非前辈知道?”
  “你可听清那两人临去之言?”雷兴问道。
  那两人临去之时,一人分别说了一句话,显然是借助修行之力来说的,所以才会显得如此清晰,以至于凌浪涯一直还记得。
  “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
  “行尸走肉者,虽死犹存矣。”
  凌浪涯问道:“不知道这两句话,究竟是何意?”
  “你可曾听闻,黯行者?”雷兴叹道。
  见得凌浪涯摇头,雷兴解释道:“正如人道中,有黑白两道的江湖门派。天圣两道中,同样也有着黑道势力,那便是黯行者势力。和我等自诩正派,实则三教九流,诸子百家林立不一样,黯行者乃是统一的势力,其实力之强大和隐秘,甚至不是单独的一个三教九流可以抗衡,甚至于要数家联合方有胜算。”
  听闻连三教九流的实力,都不能单独抗衡,凌浪涯不禁感到其实力之恐怖。当时,小小的家四大门派,已然让他劳累得焦头烂额,更何况这样的庞大势力。
  附属门派,隐世宗门,黯行者势力,这三道之中,究竟还有多少他未知之事。
  一统三道,颠覆七朝,这条路究竟还有多远。
  凌浪涯不禁叹息一声,这黯行者势力如此强大,竟然能够成为三教九流之敌,那是不是也意味着,倘若自己要走上这条路,也必须要面对他们。
  雷兴以为他的叹息,乃是害怕黯行者实力,不禁解释道:“不过,你也可以放心。三教九流、诸子百家虽然你争我斗,但对于此等为祸世间的黯行者都是一致的。那就是只要发现黯行者,无论三道中处于何种争斗,都必须优先消灭他们。”
  凌浪涯回过神来,想了想,道:“方才那两人一击就走,毫不留恋,莫非也是怕惊雷山脉的隐世宗门发现,惹来杀身之祸?”
  雷兴点头道:“恐怕是如此。她竟然能够从普通农户,如此迅速学得一身本领,恐怕也是因为被黯行者所蛊惑。方才我和她争斗,正处于上风之时,而她凭借一物,却能冰封于我,恐怕也是拜黯行者所赐。”
  凌浪涯顺着他所指,低头才发现,在雷兴的腹中,有着一个拇指大小的白色洞口,其上正有着寒气喷出,显然那物已经深入雷兴腹中,只是被他强大的修为暂时压制。
  细观雷兴神色,言语之间已有几分辛苦,恐怕也支撑不了许久。
  雷兴仿佛也猜到自己时间不多,继续道:“她靠着从黯行者处所学来的本事,终究还是追上了我的脚步,只是终究胜不了我。后来,她便组建了黑山寨,派人四处抢夺黑白两道的雷炎石,想要误我辛苦多年的基业。在我寿诞之时,又派来了如此贺礼,也只是想先伤我心神,好求得一线胜利。”
  凌浪涯细细想来,联想起这件事情中各人话语,终于明白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白发老妪常留留深知一人打不过雷兴,便开始四处招揽人手,强大自己的实力。她成立黑山寨,让黑霸虎三人担任寨主,与雷兴统驭的黑白两道相抗衡,同时又招揽了甲影和培育了十多名修行者暗卫,就是为了针对雷氏一族的修行者。
  如此想来,黑白两道的雷炎石不断被盗取,恐怕也是甲影等暗卫所为。
  到了雷兴寿诞临近之日,常留留拜托顺达镖局,把七棺六尸的寿礼运往雷府,就是为了从心神上先打击雷兴,最后在这黑山之巅,借助了黯行者的力量,要与雷兴一绝死战。
  此等谋划,何其长远和深思熟虑,果然不愧是军师之名。
  五十多年的经历,让一名普通的农家女,成为这样的一方霸主,其间心酸和痛苦,恐怕也不足为人道也。
  他又蓦然想起甲影所行之事,为了报恩,可以冒着生命危险,付出如此大的代价。而常留留为了报仇,同样耗费了五十年岁,终究还是付出生命。
  这人世间,恩怨何时了。
  生死之间,恩怨是否会两清。
  凌浪涯颇有感慨,一时陷入了沉思中,直到雷兴不断咳嗽,才回过神来。
  雷兴言语至此,把生平经历之事和常留留的恩怨,都逐一告知了凌浪涯,此刻体内伤势终于忍不住,腹间的寒冰又重新蔓延开来。
  雷兴深感时辰不多,吩咐道:“凌兄弟,该言已言尽。若我死后,若你愿意,麻烦你将我二人葬于这黑山之巅,也不负你我相识一场。至于往后雷府兴衰,便由他们闹腾去吧。”
  凌浪涯心中感受,为这恩怨纠缠数十载的两个老人。
  雷兴道:“倘若你有机缘,见到法家之主,烦请告知他一声。雷兴儿答应他之事,并没有食言。只可惜,我再也见不到他了。”
  言罢,雷兴挣扎着坐起来,把常留留抱在怀里,将手中玉佩轻拿起,道:“这玉佩,乃是当年少主赠予我,相传乃是某个亡国贵族之物。当年我赠予她,乃为定情之物。寿诞之日,她给我的信中言明,玉佩断裂,正如恩怨两清。”
  凌浪涯恍然大悟,难怪当日雷兴能猜出顺达镖局丢了一物,原来信中早已言明。
  观察良久,雷兴把玉佩放于白发老妪的怀中。
  他的动作很清,仿佛不想惊醒怀中的人儿。
  玉佩藏怀中,而主人已不觉。
  雷兴抱着常留留,一动不动,相拥长眠。
  雷兴临终言道:“只愿常留相见面,未惧此生有恩怨。”
  五十载恩怨,以死亡而告终。
  圆月清朗时,夜风过山巅,泪水落两行。
  凌浪涯悲伤地立在当场,看着这纠缠不清的两人,想起这段时日来所遇见的恩怨之事,心中也是伤感不已,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独坐山巅上,圆月已低垂。
  凌浪涯终于回过神来,看到此地山巅坚硬,便运用体内玄气,用老镖头的刀砍断许多巨石,将其碎裂成石块。
  他将雷兴和常留留的尸首放于山巅平台之上,继而搬来不少碎石将其掩埋,勉强将其当做坟墓。
  黑山之巅上,有新坟悄立。
  坟内两人拥,坟外无青草。
  圆月如灯烛,风雨吟挽歌。
  谁人曾跪拜,泪落成两行。
  凌浪涯在坟前跪拜良久,想起今夜之事终于了结,便拾起老镖头刀,独自伤感下山去。
  一路下山,再无风雨阻挡。
  正当他行至山腰,返回到茅屋之前时,忽而山林阴暗处,十多人同时出现,挡住了他的去路。
  为首一人,冷漠道:“我等你许久了,从今天起,你便退出暗祭吧。”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