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九章 大惩小戒
礼仪司靠近门口处的一处回廊廊檐下。
苏眉笙坐在一张红木椅子上，手轻轻搭着两旁的扶手。
她的身前，跪着乌泱泱一大片人。
彩霞和灵犀跪在最前方，礼仪司的其他人跪在后方。
风夹杂着滚烫的浪自远处吹来，吹得人心头越发不安。
彩霞双肩微微抖动着，“砰”的下重重磕了个头：“此事是奴婢的错，是灵犀姑姑护着奴婢才不小心撞上娘娘的，娘娘若要处罚，便处罚奴婢吧。”她就不该来礼仪司显摆。
现下好了，灵犀撞到主子，说不得待会儿会被乱棍打死。
越想越觉得惶恐的彩霞泪水扑簌簌顺着脸颊滑了下来。匍匐着上前，她伸手轻拽了苏眉笙的裙角：“灵犀已经上了年纪，奴婢愿一力承受所有的罪过。”
“糊涂！”锦儿在旁不觉轻斥出声。
彩霞已是景宁宫的人，她不吭不哈的跑来礼仪司就够出格的了，此刻竟然还替礼仪司的人求情。
她的身份本来就已经够让人膈应的，如今还和礼仪司牵扯不断。若是礼仪司里有人有意害曦妃，那会不会在不知不觉中就借了彩霞的手？
锦儿看着彩霞，脸上尽是不虞。
苏眉笙轻蹙着眉头，秋目冷冷的睨向彩霞抓着她的裙摆的手。
似是被她的眼神慑住，彩霞呐呐的松手，又重重磕了一头：“请娘娘惩罚。”完了，她知道自己这次肯定没命了。
关于曦妃的事情，礼仪司里的人可传了不少版本，能够进去慎刑司再出来的人，她的手段能少得了吗？
而关于她彩霞的生死，礼仪司里的人已经开始了暗中猜测。所有人都知道她姐姐彩虹在禧贞宫里当差。
香妃和曦妃的斗争，自然而然的要牵扯到她们姐妹头上。
彩霞便觉得浑身发冷。蓦地，她站起来，就要朝着不远处的柱子碰去。
撞到曦妃是灵犀的错，可灵犀是为了救她才撞的人，愿她的死能换回灵犀的活命，也能换回姐姐的平安度日。
彩霞的举动太过突然，苏眉笙想要阻拦已经来不及了。
顾婉仪正从小径处走来，远远地便瞧见有人想要碰柱自尽，她连忙吩咐：“小全子！”他到底是个太监，脚力快，体力好，也扛砸。
一个眼神，小全子便明白顾婉仪的意思。他飞速上前，在彩霞撞到柱子的前一刻，先挡了过去。
“哎呦嗨，疼死本公公了。”小全子龇牙咧嘴的揉了揉他被撞得生疼的胳膊。这宫女难道就是撞着曦妃的那名宫女？她这是想要干什么？想要让曦妃再背负上“草菅人命，逼死婢女”的恶名？
他就没见过这么不懂事儿的宫女，也没见过这么不惜命的宫女。
苏眉笙提到嗓子眼里的心重新掉落回去，起身，她想要朝顾婉仪走过去。
不想，顾婉仪却已经快速走到了她身旁，按着了她的肩膀：“你不方便就别逞能，快坐下。”她的目光从地上跪着的众人身上扫过，又落在彩霞的脸上，“犯了错就想逃避？你是觉得一死就能把罪责全部推卸了吗？”顾婉仪很生气，声音中都带了几分厉色。
苏眉笙拍拍她的手，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
顾婉仪这才抿唇，在小全子搬来的椅子上坐下：“也就是曦妃娘娘好脾气，给你这么长的辩解时间。怎的，撞了人就想要寻死，是心里有鬼，做了什么对不起人的事情了吗？”
是谁说婉嫔娘娘温柔大方，善解人意，若花丛中的百花仙子的？这疾言厉色起来，比之嘉贵妃都不遑多让！
彩霞被小全子踢到在地上，顿时蜷缩在了地上。
灵犀却在此刻重重磕了一头：“碰撞上娘娘是奴婢之罪，娘娘要如何责罚，奴婢都认。只是在此之前，请娘娘准许奴婢说明这件事的前因后果。”
“说！”
灵犀这才直起身子：“彩霞被选去景宁宫伺候，礼仪司里的众人便都泛了酸。什么样难听的话都说了出来，还说彩霞为了荣华富贵，连嫡亲的姐姐都不要了。彩霞气愤不过，冲过去分辨了几句，这些人便都群起而攻之，说这般不顾亲情之人，日后也定然不会落个好下场。”
苏眉笙知晓她不敢言的那些话中定然牵扯到了她。美眸微转，厉色微现：“继续说。”
三字落下，跪在后头的众人齐刷刷打了个哆嗦。
日头渐渐西斜，外头的阳光散去一些，多了许多阴影。
灵犀身板笔直，语气不起不伏的继续道：“他们还说，依着曦妃娘娘的脾性，彩霞在景宁宫里决计活不过一个月，彩霞一直替娘娘争辩着，最后大家打了起来。奴婢当时不知曦妃娘娘已经站在了奴婢的身后，一心为了护住彩霞，才会无意间撞伤了娘娘，这事都是奴婢的错，奴婢愿意承担一切惩罚，求娘娘放过彩霞吧！”
苏眉笙暗暗咂舌，她有那么可怕吗？
难怪彩霞会效仿小红想要撞柱而死。
看来小红的死，经过人为的造谣和渲染，已经让后宫的众人将她看成了蛇蝎之辈。
可是，不论谁误解她，礼仪司的人都不应该误解她，她与她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对她苏眉笙还不够了解吗？
难道真的只因她成为了高高在上的曦妃，所有的人心也就都变的不一样了吗？
唉！苏眉笙暗自轻叹一声。
这里的人都被人给利用了，只为了挑起彩霞的怒火，做出能让她这位主子定罪的事，只要在她手里再出一条人命，有这么多人看着，她的蛇蝎心肠也就坐实了。
香妃，你想用这一招来让我背黑锅，未免太小瞧了我，暗自腹议后的苏眉笙看向了地上的彩霞。
“彩霞，你可知罪？”苏眉笙问道。
听到自己的名字，彩霞一震，伏在地上的答道：“奴婢知罪。”
“可知所犯何罪？”苏眉笙再次问道。
“奴婢……”彩霞一时答不上来。
她犯了何事？
撞上曦妃的是灵犀，不是她彩霞。
苏眉笙摇摇头：“你犯了轻信他人谗言，而轻视生命之罪。”
这条罪名听得彩霞一懵。
“小红确实是死在景宁宫内，可你知道她为何要撞墙自杀？”苏眉笙很有耐心的问道。
“奴婢不知。”
小红自杀的原因，谁也说不出来，能说出来的只有曦妃这位娘娘的冷血无情和心狠手辣。
苏眉笙目光从彩霞身上，慢慢望向了远方：“她私自携带嘤酥想要谋害本宫，被本宫人赃俱获，在证据面前她自知求生无望，才会一死解脱。”
全场一片寂静。
“即便当日她没有自杀，即使本宫没有降罪，她依然难逃慎邢司的审判。后宫有禁令，不允许私用嘤酥之物，她藐视宫规，藐视皇上，你认为，她还能逃过罪责吗？”苏眉笙的这番说是说给彩霞听的，也是说给在场所有人听的。
鸦雀无声的全场，每个人都暗自心惊，原来传言都是虚的。
“彩霞，你可承认是犯了轻信他人谗言，而轻视生命之罪吗？”苏眉笙复又重复的问道。
“奴婢承认！”这回，彩霞心甘情愿的的认着罪。
苏眉笙徐徐收回视线，再次扫向众人。
抬手将被风吹到耳边的发丝轻轻拢拢，苏眉笙笑得有些淡漠：“礼仪司的管事何在？”
“奴婢在。”从跪着的一群里里站起一名宫女。
见到此人，苏眉笙笑了，笑的很温暖。
如今的礼仪司管事正是当时与她一起患难与共的紫萝。
此时的紫萝目露惊慌，她不过就是午时小憩了一会儿，谁知晓醒来这底下的人竟然会给她捅出这么大的篓子。
紫萝低着头来到苏眉笙跟前，刚要跪下，苏眉笙发话了：“免跪，允许你站着说话。”
一丝错愕在紫萝脸上显现，在碰上苏眉笙那带着浅笑的秋目时，紫萝脸上的错愕随即归于平静，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多谢曦妃娘娘。”
苏眉笙微微点了点头。
“是奴婢管教不严，还请曦妃娘娘降罪。”既然已经发生了，也就赖不掉了，紫萝只能硬着头皮说道。
“冲撞本宫，还造谣污蔑本宫，该当何罪？”
“杖责二十，严重者杖责四十，发配辛者库。”
苏眉笙轻“嗯”了声，随即语气一变，冷冷道：“灵犀冲撞本宫，交由本宫发落，礼仪司其他人交由你发落，日后若再有人在背后对本宫嚼舌根，本宫就将他的舌头割下来。”
“是！”
苏眉笙抬手搭上锦儿的手，缓缓起身，与顾婉仪一同朝礼仪司外走去。
锦儿踢了一脚地上的彩霞：“还不跟着主子，真想在礼仪司住下了？”
彩霞一愣后，慌忙站起来，对着苏眉笙的背影说：“多谢主子还要奴婢，奴婢以后再也不敢听她们谣言了。”
苏眉笙没有回头，嘴角却扬起了一丝笑意。
香妃不是想要败坏她苏眉笙的名声吗？今日，她就特意来一招以柔克刚，用怀柔政策不费吹灰之力破了这个谣言。
顾婉仪看她活动自如的样儿，眼睛闪了闪，扭头，她狠狠瞪了小全子一眼：“下次再敢如此夸大事实，本宫定然饶不了你。”
方才一听苏眉笙出事，差点没吓死她，而苏眉笙却没事儿人似的。
小全子苦了一张脸：“奴才远远瞧着，那阵势有点吓人，又怕曦妃娘娘会真被那些老刁奴气着，这才说岔了，奴才掌嘴。”小全子抬手狠狠抽了自个一个嘴巴。
见他还要再抽，苏眉笙轻笑着制止了他：“好了，看在他刚才替我拦下彩霞的份儿上，就算将功折罪了。”她伸手牵住顾婉仪的手，“幸亏你来的及时，要不然我这次还真要又平添一个毒名了。”
顾婉仪微微侧眸看向旁边焉头耷脑的灵犀：“你准备如何处置她？”
“陆卿云那边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人过去伺候，眼下这个灵犀倒是正合适。”
顾婉仪眉头轻轻凝了凝：“你不怕今日这茬事情是香妃的手笔？”小红被香妃收买，事情败露便选择一死了之，这个彩霞可是同样的做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