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世界观崩塌了

  “呜呜——”
  长夜寂寂,边关小镇上空无一人,客栈酒肆的灯笼在风雪中摇摇晃晃。
  钟离楚楚跑出客栈后,拐入了一条僻静小巷,靠着墙壁,轻声呜咽,泪如雨下,片刻后连站直都困难,顺着墙壁蹲下来,抱着膝盖埋头痛哭。
  伤心来了措不及防,不知道为什么要哭,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歇斯底里。可能是觉得师父骗了她,也可能是在方才那一瞬间,失去了以前未曾注意,却早已经刻骨铭心的东西。
  回首过往,刚刚记事时,整个小部落被马匪屠戮,父母亲友惨死,她不过三四岁,心里只有害怕,连伤心是什么都不知道。之后颠沛流离,被卖到青楼,无亲无家无朋友,觉得整个世界都是不怀好意的骗子,人只能为自己活着。
  后来,遇见了生命中的第一个贵人,虽然非亲非故,却重新给了她一个家,让她知道自己并非是被整个世界抛弃的弃儿。
  再后来,又遇到了第二个与众不同的人,对她关怀备至,数次毫无理由、不求回报的帮她,让她知道这世上除了师父之外,素不相识的人也可以对她抱有单纯的善意。
  自幼身若浮萍,无依无靠,钟离楚楚尚未自我察觉,但心底里早已经把这两个单纯对她好的人,当做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了。这也是为何,在得知师父只是想让她和对手攀比的时候,会那样的歇斯底里。因为她害怕这些都是假的,害怕师父对她好,也和那些看中她用处的人一样,只是单纯的需要利用她,才会把她当做掌上明珠对待。
  可现在……
  现在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竟然在一起了……
  想要安抚自己没什么的,师父待字闺中,找到喜欢的人是很正常的,许不令和师父也很般配,又不会因此疏远她。
  但不知为何,心里就是疼的和刀搅一样,自心底升起的绝望让维持理智都困难。
  可能与心底那丝尚未琢磨透的情愫相比,两个最重要的人走的太近,却把她疏远,更让她难以接受吧……
  “呜呜……”
  轻声抽泣,泣不成声。
  昏暗无光的小巷中,钟离楚楚仿佛又回到了年幼时被关在铁笼里的时候,放眼四顾没有一个可以依靠的人,所有人的目光都带着恶意,无力挣脱、无力改变,只有眼泪是属于自己的……
  踏踏—
  轻微脚步从巷口响起。
  许不令撑着油纸伞,走到钟离楚楚身边,半蹲下来,稍微犹豫了下,还是露出个微笑:
  “楚楚?”
  “呜—”
  钟离楚楚脸颊埋在胳膊间,听见声响,轻轻抖了一下,哭声暂止,似乎是不想在人前露出软弱的一面。她没有抬头,不言不语。
  许不令想了想,在钟离楚楚旁边,靠着墙席地而坐,油纸伞遮在她的头上,声音轻柔:
  “嗯……事儿就是这么个事儿,我确实喜欢你师父,是我先死不要脸追求她的,她没办法,才……”
  钟离楚楚内心的情绪难以抑制,想歇斯底里大吵大闹,可残存的理智还是让她忍住了,只是抱着膝盖埋着脸颊,咬牙道:
  “骗子!我师父只是想收你当徒弟,我知道她的性子,比牛都倔,不可能答应你……特别是……”
  本想说‘特别是我先遇见了你’,话到嘴边却压了回去。
  许不令讪讪笑了下:“这个……说起来原因比较复杂……”
  “你别说了,我不听,这是你们的事儿!”
  “玖玖不是一直想和我师父争吗,本来确实报着收我为徒的想法,和我把界限划的很轻……”
  “我说了我不听,我不会再相信你们了……”
  “……不过……不过后来发现我和玉合早已经私定终身,你师父就……”
  “我不听我不听……嗯!?”
  私定终身?
  我和玉合?
  钟离楚楚满心的悲愤微微一僵,稍微茫然了下,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抬起头来,红红的眼圈望向许不令,表情从伤心欲绝变成了呆滞。
  什么意思?
  这……
  他不是已经和宁清夜……
  宁玉合可是她师父!
  钟离楚楚乱麻的思绪,被这道惊雷劈的烟消云散,双眸中只剩下错愕和震惊。
  许不令点了点,老脸微红:“你没听错,嗯,我和我师父,那什么……”
  “你!你竟然……”
  钟离楚楚脸上挂着泪水,眼神却满是错愕,还有几分恍然大悟!
  怪不得师父会瞒着她,和许不令偷偷搞在了一起。
  怪不得师父态度的变化那般诡异,开始还想着把她往许不令跟前推,忽然就变成了严防死守让她防着许不令……
  不对!
  钟离楚楚很了解把她带大的钟离玖玖,她怒火中烧:
  “你骗人,我师父不可能为了争高低把自己搭进去,你以为我师父是什么人?”
  许不令微微摊开手:“这只是诱因,后面确实是两情相悦……”
  “宁玉合是你师父!你怎么能做这种欺师灭祖的事儿?”
  “也不算真师父,她也没教过我什么,在拜师之前,就已经有肌肤之亲了,后来只是逢场作戏拜了个师……”
  钟离楚楚脑袋瓜嗡嗡的,根本理不清思绪,瞪着碧绿双眸:
  “你已经和宁清夜有了肌肤之亲,她知不知道这事儿?”
  许不令尴尬摇头:“肯定不知道,不然早把我大卸八块了。”
  “……”
  钟离楚楚抿着嘴,眸中泪花未消,但眼神已经变成了难以置信,方才的悲愤都被冲淡了大半。
  毕竟她和许不令还没有肌肤之亲,可能暗生情愫但并未确认,最伤心的地方只是被师父隐瞒而已。与宁清夜遭遇的事情相比,她现在经历的事儿,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钟离楚楚被这难以理解的消息冲击,理智恢复了稍许,继而眼中又露出愤慨之色:
  “你还是不是人?你怎么能做这种事儿?你就是个混蛋、败类,玩弄女子感情的大骗子……”
  话语满是悲愤和委屈,也不知道是在帮宁清夜骂,还是在帮自己骂。
  许不令也就亲了宁清夜一口,按理说算不得大事儿,可放在这世道显然和不能说没关系。他也不好否认,只是含笑道:
  “我一个藩王世子,多娶几个姑娘也不算伤天害理……”
  “这是多娶几个女人的事儿吗?你把人家师徒都,你……你……”
  钟离楚楚感觉世界观都碎了,眼前不食人间烟火的白衣公子,似乎一瞬间变成了色鬼投胎的登徒子。她瞪了许不令片刻,却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心乱如麻之下,站起身来便往外走。
  许不令撑着伞起身,跟在身后:“楚楚,你别这么激动……”
  钟离楚楚脑子里一团乱麻,根本不回应,现在只想离许不令远点冷静一下。
  可是走出几步,巷子的墙头上,忽然落了只冻得瑟瑟发抖的小麻雀,在围墙上跳来跳去,叽叽喳喳的叫了两声。
  钟离楚楚虽然情绪起伏极大,但并未忘记她们是在逃难,瞧见小麻雀的动作后,知道肯定发现了什么紧急的情况,一时间顿在了原地,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许不令和小麻雀待久了,也能看出它想表达的意思,当下收起了尴尬心思,叮嘱了一句:“楚楚,别乱跑。”解下佩刀握在手里,跃上围墙跟着小麻雀来到了巷口的一间酒楼上方。
  出来遛鸟的夜莺,本来坐在房顶上看公子笑话,此时却是小心翼翼趴在房顶上,从屋脊上探出脑袋,看向了远处的官道。
  许不令顺着目光望去,却见昏暗无光的镇外旷野上,密密麻麻的军卒静悄悄的围了过来,一眼扫过去恐怕有千余人,携带用弓弩,不过尚未形成合围之势。
  “怎么来这么快……”
  许不令眉头一皱,身形压低了几分。既然过来的是边军,说明长安城的圣旨已经到了,狼卫肯定从某处发现了他的行踪,专门过来围他的。
  许不令还没有和朝廷掀桌子,目前来说肃王一脉仍然是皇帝的臣子。在没圣旨的时候可以飞扬跋扈不假,但圣旨一到,若是宣旨后违令不从,那就是他理亏没法对外解释了。朝廷见他强行抗旨逃跑,自然也能猜到真玉玺在他手上藏着。
  夜莺观察着镇子外的局势,认真道:“公子,怎么办?”
  “宋英只知道我带着你和楚楚,不知道清夜和玖玖也在跟前。我们三人先走引开追兵,让她俩带着玉玺往西走,沿途留下记号,甩开追兵后我们就赶上来。”
  许不令交代完后,便从房舍上轻飘飘跃下,拉住钟离楚楚的手腕往客栈跑。
  钟离楚楚遭遇这么大的打击,按理说该闹闹小脾气的,可彼此正在逃离朝廷的追捕,又不能这时候添乱。她只能把手抽回来,闷着头道:“我自己会走路……”说着便提着裙摆跑到了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