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零九章 屁股决定脑袋
在一个多月前结束的预选赛中,这次中国队的表现只能说是中规中矩,当时70多位中国棋手出战,最后只抢到5个出线名额。
这5位再加上两位国家种子,再加上李襄屏这个卫冕冠军,所以一共有八位中国棋手角逐首轮。
毕竟是决赛经验都丰富无比的“老将”了,因此对于这首轮次轮——不能说不放在李襄屏的心上,但至少已经很难让他高度兴奋,因此在等待出发期间,李襄屏还惦记着“大高手”的事,和自己外挂展开闲聊:
“对了定庵兄,一直忘记问你个事。”
“何事?”
“就是你那西屏兄,他可有夫人?”
“有啊,九娘就是我的嫂子,襄屏小友怎会不知?”
“九九娘?”李襄屏听了一脸黑线,心说我怎么会知道?老放固然在小范围内算历史名人,然而中国的历史记载有个习惯,除了帝王将相等少数政治人物的妻子,其他女子基本很难在史书中留名。
当然喽,如果女子本身特别出色,或者她的故事特别出彩,那就是另外一回事,可听听这位,九娘九娘,连个正名都没有,可见是既不出色也不出彩,这种人能在历史中留名才怪。
“你这位九娘嫂子,她到底是何人?”
“你猜。”
李襄屏听了又好气又好笑,心说就这样的名字,中国古代一大把,你让我猜个毛线我猜。
“我给个提示,襄屏小友却是有可能猜到,九娘姓俞。”
李襄屏听了先是一愣,总算还好,就在前些天,他和老施闲聊了10多天,专门打听他那个年代的一些情况:
“姓俞?俞九娘哈哈,我猜到了,莫非此人是你那恩师女儿?是你和你那西屏兄的小师妹?”
“呵呵,襄屏小友聪明,果然是一猜就中,不过九娘虽然算是我们的小师妹,却并非恩师女儿,而是恩师侄女。”
“哈哈差不多差不多”——
范施二人虽然贵为棋圣,但他们也是有师傅的,他们的授业恩师名叫俞长候,浙江绍兴人。而这位老兄虽然贵为两位棋圣的师傅吧,但本身的棋力非常一般,在中古棋中被评定为“五手”,也就说是被当时一流高手让5子的水平。
由此可见,当一名合格甚至优秀的围棋教师,对本身棋力的要求并不是很高。
高水平的师傅未必能交出合格的学生,棋力低一点的老师也未必不能交出高水平的学生,这种现象在围棋界非常普遍。
古今中外都非常普遍。
当然喽,在这个当头,李襄屏对俞长候的水平高低不感兴趣,他只对那个名叫俞九娘的范施小师妹很感兴趣:
“呵呵定庵兄,你那位师妹嫂子怎么样?她的棋力如何?她到底是什么样一个人?她温不温柔?漂不漂亮”
这还没等李襄屏开始八卦呢,“体坛”的谢记者却跑过来打断他:
“襄屏过来过来,你一个人在那傻乐啥?快过来聊天,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李襄屏没有办法,太祖他老人家教导过我们,永远不要脱离人民群众,李襄屏可是一直谨遵他老人家的教导,于是听到老谢的召唤,李襄屏迅速走了过去,和“人民群众”打成一片。
“襄屏,三星杯这次缩短比赛用时,每方3个小时的比赛改为2个小时,并且取笑中午休息时间,比赛从上午11点开始直接下完,你个人对这种赛制是什么看法?”
“啊?!”
听到老谢这样问,李襄屏不由自主在人群中寻找罗曦河九段——还是那句话,他现在的冠军拿得有点多,世界大赛的首轮次轮已经无法让他兴奋,再加上这段时间一直在想“大国手”的事,这倒让他把这事给忘了。
而他寻找罗曦河的原因也很简单:现在经过老谢提醒,他现在才想起来,真实历史中的本届“三星杯”,那真的算是现代围棋的一段传奇故事——由罗曦河同学一个人铸就的一段传奇故事!
最最特别的是,这段传奇故事的最高潮,竟然不是出现在决赛中罗曦河同学2比击败大李,而是出现在半决赛当中,罗曦河击败崔毒的那一局。
在那一局比赛中,罗曦河弈出一个放弃“三劫循环”直接制胜的惊人构思。
也正是因为那个惊人构思,在接下来将近10年间,在阿法狗横空出世以前,不甚至即便是狗狗出世,有很多职业棋手都认为,那次半决赛留下的棋谱,应该是现代围棋的第一名谱!至少是人类围棋范畴的第一名谱!
而就李襄屏个人观点来说,他认为这样的评价当之无愧。
虽然从整体技术水准来说,那张棋谱的整体水准其实一般,两人有太多下法值得商榷,甚至说一句“双方都错进错出”没有任何问题。
然而李襄屏认为这一切毫无关系,即便两人都下错了那么多,但丝毫不会影响它“第一名谱”的地位。
原因无他,因为那张棋谱,展现了围棋的魅力,展现了一种连职业棋手都觉得震撼的魅力,李襄屏认为一张棋谱能做到这点,那“名谱”的称谓就当之无愧。
说句实话,其实也是同样的原因,李襄屏认为狗狗的出现,对围棋未必是好事了。
因为在围棋界,在广大棋迷心目中,一直有“宁看妙手,不看名局”的说法。
也就说一步震撼人心的妙手,和一盘几无破绽的名局,大家更愿意欣赏哪个?
几乎所有人都会选择妙手。
可是说句实话,围棋中的妙手,其实和围棋中的错误息息相关,后者简直就是前者生存的土壤,几乎所有的人类对局,只有某一方出现错误,另一方才可能下出妙手,越是“错进错出”,出现妙手的概率也就也大。
而狗狗的出现,李襄屏认为就是一个扼杀妙手的过程,假如狗狗真能达到最高境界,所以招法都想白开水一般“真水无香”,那么到那个时候,也就无所谓什么妙手了。
同样是到了那个时候,围棋可能也就完全丧失它的魅力了。
“嗯,总算还好,狗狗虽然大幅度提升围棋的技术水平,但毕竟还没到顶,只要她还没有到顶,那就应该还有妙手生存的土壤,而我现在要做的,或者说我和老施要做的,就是去寻找妙手,寻找那种能够击败狗狗的妙手,只是以我和施大棋圣的能力,真的能够做到这点吗?”
“襄屏,襄屏,”老谢打断了李襄屏的想入非非:
“你又发什么呆?你还没回答我呢,你对三星杯的改制有什么看法?”
“啊?呵呵”
李襄屏回过神来以后,他也没有回避这个问题,他直截了当亮明自己的观点:
“假如只有三星杯一个比赛改制,我个人认为没有问题,这甚至算是一件好事,就好比网球界,你看现在网球界的四大满贯,里面既有硬地赛事也有草地赛事,甚至甚至还有红土赛事,网球比赛能够如此丰富,那围棋比赛的赛制也丰富一点,这当然没有任何问题,我现在唯一担心的,是所有世界大赛都跟风,让围棋比赛快棋化,这可能就不是一件好事。”
“哦,怎么说?”
李襄屏盯着谢记者的眼睛侃侃而谈:
“我个人一直认为,不同的比赛赛制,考校的是棋手不同的能力,例如围棋中的快棋,考校的是棋手的灵敏度和爆发力,这有点类似田径中的短跑,日本的那种“二日制”,更考校棋手对围棋的理解以及棋手耐力,这倒是有点像马拉松,至于这种每方2小时的比赛,那就有点像田径中的中长跑了。田径界很多人都说,其实田径中的400米跑是最难练的,因为这需要速度和耐力的结合,对综合技术要求极高。”
李襄屏顿了顿:“田径是这样,围棋其实也是这样,2小时赛制就像田径中的400米跑,这种比赛其实最难下,对棋手的综合能力要求最高,只不过围棋毕竟和田径不同,围棋是一种智力游戏,所以除了考校棋手的综合技术,还在考校着棋手对围棋的理解。”
说到这李襄屏再次顿了顿,并且他这次停顿的时间,要比之前长上很多:
“都说“技艺技艺”,现在很明显,像这样的赛制,将大大强化“技”的重要性,“艺”却会被大大的弱化,长此以往的话,我担心”
李襄屏担心什么?他却没有继续往下说了,不过老谢怎么说也是长期跑围棋这条线的资深记者,他很自然的接茬:
“你担心这样的赛制变成主流,将大幅度挤压老棋手的生存空间,让他们对围棋的理解得不到发挥是吧。”
李襄屏听了一笑,他不愿主动说出来就这意思——俗话说屁股决定脑袋,李襄屏自己现在才18岁,如果这个年纪就帮老棋手说话,那就是典型“屁股坐歪了”了,老棋手未必会领情,反而会让人觉得他李襄屏矫情。
当然喽,现在谢记者既然主动接茬,李襄屏也就能够往下说了,他冲谢记者笑道:
“老谢你要知道,有一天我也会变老的,这是任何人都无法避免的事情,不过实话实说,我并不担心自己老了以后竞争不过年轻棋手,我真正担心的是,假如围棋快棋化成为一种趋势,成为一种潮流,那职业围棋的水准可能会停滞不前,甚至会出现某种程度的倒退。”
“哦!真的?”
老谢听到这来到兴趣了,毕竟李襄屏现在的身份可不一般,他现在就代表当今棋坛的最高水平,那么他刚才这话,岂不是说今后的职业棋手,那可能还达不到他现在这种程度?
当然喽,作为资深围棋记者,老谢还是能理解李襄屏刚才这话的:
围棋是一种“技艺”,而在“技”和“艺”这两者之间,“艺”是“技”的基础。
或者换种说法说,围棋中的“艺”,能够决定“技”的上限,很难想象一个对围棋理解不够深的人,他的技术水准能达到非常高的高度。
然而围棋快棋化之后,将大大挤压“艺”的生存空间,很多老棋手明明随着年纪增长,他的阅历变多了,眼界提高了,对围棋的理解也变得更深了,然而在这种高强度类似田径400米的比赛中,他已经变得力不从心,完全无法展示出自己对围棋的理解。
这样久而久之,他的生存空间自然被大大挤压。
仅仅挤压老棋手的生存空间还没什么,更主要的是,李襄屏认为这很容易给人一种假象:当职业棋坛的年轻棋手越来越多,出成绩的年龄越来越少,很多人会以为原本就应该这样的,围棋本来就应该是年青人的天下!
在李襄屏穿越之前,当时社会的主流观念就已经变成这样了。
只可惜在这一点上,李襄屏有点顽固,他一直认为真相肯定不是这样!
当一位棋手,他对围棋都还没能完全理解,他就已经下不动,他已经没法在世界大赛中赢棋了,这样长期以往,职业棋坛的整体水平肯定停滞了不前。
只可惜非常遗憾,尽管李襄屏有自己的观念,但他却没法明确表示反对,他甚至都无法“大声疾呼”,最多也就在老谢面前轻描淡写说说而已——
还是那句话,屁股决定脑袋,李襄屏现在既然只有18岁,那他现在去明确反对真不合适。
“唉,不聊了不聊了,好了车来了,老谢,咱们走吧。”
一路无话,当中国代表团一行抵达韩国,当天晚上就进行首轮比赛的抽签。
之前说了,李襄屏本来对首轮比赛不够兴奋的,然而这次的抽签结果出来,却是让他不幸福都不行。
李世石!
李襄屏在这次的首轮比赛中,在世界上第一个2个小时赛制的比赛中,他竟然遭遇“老冤家”李世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