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真实的目的

  双河县此时正处于一种诡异的平静之中,它本是横州最偏远、最穷困的一个县,很久没有仙官驻扎,几乎被人所遗忘,不仅青州,连横州都有很多人觉得它的存在没有必要,今年它又在与夷人的战争中蒙受了巨大的损失,下属的一百多个村庄有一半都在这场可怕的入侵中被扫荡一空,连县城高高的城墙都被洞穿了。
  通常,在这样的灾难后,各方想要趁乱扩充实力与财富的有力人物都会跃上舞台,呼风唤雨地折腾一番,但是这次在大灾难来临之时展露头角的女仙官却绝不容许他们这么做。大概是因为她在与华林出访时对这些“本地体面人物”有了一些不怎么体面的评价的缘故,她把双河县里最体面的一批大户也像鸡鸣村的农夫一般驱使了起来——也就是说,她向每个大户都摊派了一笔大大超过他们平日所纳税款的、又大大少于他们应纳税款的“募捐治安费”,随着款子一起到的还有摊派的力夫、物资的名额,将这些东西统统拿到手以后,她又将款子和物资都用到了大户们本来想要用到的地方,比如修墙和补助灾民——经过这么一转手,她就把那些大户们本来想要博取的人望给涂抹到了自己的身上。
  如此的横征暴敛,照理说是会在双河激起反抗的浪潮的,可自从临危逃走的张秋官头颅高悬,这股在她还未到双河时就桀骜不驯的暗流,此刻却平静得吓人,别说惯常的推诿拖延了,就连私底下对她的种种非分之想都销声匿迹了,每一个人在面对她的时候都真正把她当作仙官而不是一个无脑美女娃娃来看待了。
  他们真正见识了仙官的力量。
  等到肖家的三名长老驾到,施展仙术修补城墙,底下这些自命不凡的大户更是连咳嗽都不敢发出一声,从衙门里传出的谣言说,肖家为了彻底扫荡夷人势力,即将把双河划为飞地,女仙官和三长老只是第一批的先锋,后面还会有更多重量级的仙家人物率领大军到此,众大户眼看即将有无数的象腿扫过双河县的天空时,他们唯一来得及做出的反应就是趴在地上,女仙官要什么给什么。
  三位长老对肖如韵放出的谣言无可无不可,若这些事发生在奇云峰上,他们中不止一个人会站出来训斥肖如韵,可这里是凡人所居的双河,误导一些朝生暮死的凡人这件事在这些仙家看来可以用他们对待凡人的万应之法“关我鸟事”来应对,再说,这里是肖如韵负责的地方,一切本该她负责,他们要做的就是尽快修好城墙,然后回奇云峰,别说双河凡人会不会觉得自己被骗,双河接下来boom了也不关他们的事。
  等到他们发现双河县的城墙另有奥妙,修筑不像他们以为的那么简单后,这些一心想要修好城墙回奇云峰的长老,就更没时间管肖如韵的政务了。
  因此,双河县的重整工作以从未有过的高效率运转了起来。
  等华林来到双河县的时候,他看到的是一派崭新的气象,肖如韵已经将码头重新修好,甚至补足了一些过去损坏的部分,有两艘新的货船停留在码头上。可能有人奇怪,为什么河流下游已经被冻结,而双河的码头还有货船?这是因为当时的商贸,特别是双河这种边远县的商贸,节奏是远非青州州城能比的,一艘船到了码头,船主要先住到货栈里,慢慢等经纪人找来顾客发卖货物,再等经纪人为他买足货物,才会驾船离开。为什么船不是卸了货直接装另外一个商人的货走呢?因为跑双河一线的商船并不是每天一次,甚至不是每月一次,一个商人可能半年才走一遭,在双河用一个多月买卖货物,若是每天开船到双河的话,根本没有那么多货物运送,所以不妨慢一点,反正也不会耽误什么不是吗?
  “她干的真不错,”华林凝望了一会儿,称赞道:“一个外行,胜过这里一百个号称积年却不把心思放在正事上的老吏。”
  “是的,可也就是老吏了,”肖千秋说:“她在修行上是不能给你任何指点了,资源更是想也别想。”
  “修行和资源……你就只能想到那么多吗?”
  “凡人的性命宛如朝露,不能成就真仙的修士虽然比凡人长久一些,也不过是长一些罢了。”肖千秋的话说得很明白,在他作为真仙的岁月里,不知见证了多少凡人与修士的悲欢离合,肖兴龙与玉坠当初何尝不是真心相爱,情比金坚,可结果又是什么呢?
  肖兴龙的父亲在出关后没有问儿子的下落,旁人看不透,在肖千秋看来却再自然不过,因为本就不必问,他闭关一百年,若儿子成就真仙,两人自然相见,若不成就真仙,早晚便死,与他又有什么分别?
  只有先长久,才能谈及其他,见过千年变幻的真仙们,都知晓这个道理。不能长久的,比如肖如歌,机关算尽,自以为得计,在一众真仙眼里,早已是个死人了。
  现在肖千秋看华林与肖如韵,也是一般,好与不好,总要双双成就真仙,才能再发议论,否则,有人会在乎一对经不过霜雪的蟋蟀发誓的海枯石烂是真是假吗?给人当笑话还差不多。
  华林的回答却完全不是这个方向:“我来此,既不是为了修行,也不是为了资源,而是为了见证一件事,现在已经见证到了。”
  “什么?”
  “这个世界还有挽救的可能。”
  “?”
  “现在我要去进一步验证这件事。”华林说完后,转身,背对双河县城,越走越远,直向远方的山麓走去,向更深的山里走去。
  “喂!你不去见她了吗?”即使是肖千秋,一时间也就只能问出这么一句话。
  “要是我一开始就这么说,你会乖乖地跟我走,不半路捣蛋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