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人是大房坑的,与我何干!

  秦国公倒是立刻恢复了平静之色,淡淡道:“不压着,岂不正应了十九刚才的话:即使薛畅站到咱们家这边来了,谷家还没倒,储君也没定,新君的影子还没有!这会就放任他们互相算账,咱们江家还有指望?!”
  “你心里已经有了主意我就不多说了。”济北侯闻言一怔,随即道,“不过天骜这两年做事确实不大地道,他跟天驰之间的恩怨,怕是不大好弄。”
  “先把谷家解决了再说吧。”秦国公淡淡的道,“再不好弄,他们总归是血亲兄弟,小八只是被养废了,又不是养死了,咱们也还能撑几年,总归有办法替他们化解的——咱们这么多年大风大雨过来了,多少惊才绝艳的仇家对手都成了往事,难道还收拾不了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
  济北侯一哂:“你不急,但十九现在也卷进来了,他明春可就要下场!”
  “孰轻孰重,自己的能耐有多少,他这么大的人若还掂量不出来,还要我去指点,这十几年来我简直白调教了!”秦国公根本就不担心,“勾心斗角这种事情他总归要经历的,大家子里谁还没点小心思?而且他既然肯跟我说实话不隐瞒,可见也知道分寸……由他去吧。横竖咱们这辈子就是给这帮不肖子孙善后的命!”
  秦国公跟济北侯感慨子孙不贤,自己兄弟一把老骨头了还要操心兄弟阋墙的光景——刚刚回到自己院子的江崖霜,正凝神听着欧碧城这次回乡赴试时,在镇北军中的见闻:“……我堂哥因为娶了你十七姐姐,又晋了半级,如今也有资格入中军账议事了。倒是你那些堂哥,还是被你父亲保护得好好儿的,在后方养尊处优。说起来四表伯还是为你着想的,特意把你的堂哥们扣在后头不许他们上战场,这样等你明年金榜题名之后去了北面,他们除了略知些常识外,真正跟北胡交锋起来,比你也没什么优势!”
  江崖霜摇头:“我要先进翰林院待两年,然后才能去军中!”
  欧碧城一愣,随即问:“不入翰林不为相?”
  “不错!”江崖霜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出为将,入为相。既然有机会,总要试一试的……反正父亲他正值壮年,区区三两年还等得起。”
  “啧!这宰相之位难道不应该是我追求的么?”欧碧城调笑道,“你为将我为相,咱们将相勾结掌控天下——这可是咱们打好的!怎么如今你打算两个都占了?”
  想到两人幼时光景,江崖霜微微一笑,露出一抹追忆之色,随即哂道:“你?你先把秋试过掉罢!”
  “都说了不提这事,你莫不是想我跟你割席断交?!”欧碧城抱怨道——不过他语气里也没什么恼意,显然对于秋试落榜并不是很看重。毕竟欧家上几代是马贼,爵位跟官职全靠军功而来,家族长辈里甚至还有人连自己名字都不认识——欧碧城这年纪考了个秀才已经很让欧家人惊喜了。
  所以他意思意思说了一句,就继续道,“这样你最早也得三年后才能进入军中——这三年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变故?或者你在翰林院里少待些日子,待个一年半载也就算了,反正大瑞的规矩只说宰相必须有翰林院任职经历,又没说任职多久。”
  “也不仅仅为了混个翰林资历。”江崖霜摇了摇头道,“也是趁这两年常去我叔公跟前尽尽孝,把镇北军上上下下打探详细了,各样规矩都预先学一学,这样日后过去时,行事可以方便许多。”
  欧碧城颔首:“这倒是!现在看来四表伯不打算把路替你铺太平,即使你去了他跟前,估计他也不会跟你交代太清楚。倒不如趁在翰林院里混资历的功夫,去套济北侯的话。”
  说到这里他有点困了,打个呵欠:“没其他要告诉你的了……我去客房安置了!”
  江崖霜翻开手边的书:“你去吧,我今儿功课还差一点。完了也要安置了。”
  “别太劳累,镇北军里可容不下药罐子!”欧碧城揉着眼睛朝外走,走到一半忽然站住,道,“对了,你明天去给姨祖母请安时,顺便喊下阿杏回来。我昨天听祖母说,她都好长时间没回家了,这么大的女孩子,老住外头容易招人议论。”
  报复江崖霜刚才嘲笑他秋试没过的补一句,“尤其你们兄弟的名声,啧啧!”
  “我知道了,明天我过去了,一定替你把话带到。”江崖霜哑然失笑,唤进江檀研墨,“你去吧!”
  ——结果他次日过去,刚刚踏进陶老夫人的院子,就感到气氛异于往日!
  往前走几步,竟有四个脸色严肃的大丫鬟把路给拦了:“十九公子,老夫人在里头问事情,请您在先去自己院子里歇着。待老夫人问完了,婢子再去喊您!”
  “那我去看看十八姐姐吧。”江崖霜狐疑的看了眼关得严严实实的门与窗,压低了嗓子,“到底怎么回事?”
  “您还是回自己院子吧,公主殿下就在里头!”丫鬟知道陶老夫人疼他,所以悄悄透露,“好像公主殿下跟前的人传了不该传的话……老夫人非常生气,这会正盘问着呢!”
  江崖霜闻言心下有些不安,道:“那我就在这里等着吧。”
  丫鬟催他几次回去歇着,他只说不累——这么站了一个多时辰,门才开了,江绮筝跟欧晴岚两个人,眼睛都红红的,脚步微微踉跄,应该在屋子里跪了不短的时间,被丫鬟扶着,神情恍惚的出了来。
  “十八姐姐,阿杏,到底怎么了?”江崖霜忙迎上去问。
  “……你去问姨祖母吧!”江绮筝看到他眼眶更红,低着头不作声,欧晴岚想说什么,却又摇了摇头,挽住江绮筝的手臂,“我们先回去了!”
  江崖霜见状,忙进了屋子,问刚刚离座而起,打算去内室缓口气的陶老夫人:“祖母,刚刚您喊十八姐姐跟阿杏进来是为了?”
  “我正说要打发人去告诉你祖父!正好给你说下,你去问问你祖父吧!”陶老夫人一脸的心烦意乱,脸色阴沉的把才进来伺候的下人又赶了出去,道,“筝儿不是地动时被秋风救了吗?当时她溺了水,人也没了呼吸,秋风为了救她,自然有些……有些肌肤接触!所以后来他把这功劳推给你那媳妇兄妹,免得筝儿名节被人议论!”
  说到这里陶老夫人暗暗咬牙,“这事,筝儿说,她就告诉了两个人,一个是阿杏,一个就是我!也不知道是哪次被人听了壁脚去,总之,如今家里下人都在议论她跟秋风……”
  江崖霜面色一变:“仅仅是下人哪来这么大的胆子?肯定是有人在针对十八姐姐!”
  “这话你看着时机决定要不要告诉你祖父——这事没准又是大房做的!”陶老夫人恨道,“之前齐王失了储君资格时,你那大伯母跟十五就非常的愤然!一度甚至想悔婚!你也知道,你姐姐因为被天鸾封了公主,没少被家里人妒忌!那些不争气的,如今知道她被个出身低微的人碰了,自然幸灾乐祸!”
  “大房真是欺人太甚!”江崖霜目露煞意,切齿道,“这可关系姐姐一辈子的事……虽然那秋风品行极好,但谁知道他对姐姐有意无意?!他们居然……”
  “你冷静些!”陶老夫人忙拍了拍他手背,提醒道,“你们祖父向来偏疼大房,别说这这是我的猜测,就算是拿了铁证出去,你们祖父也会让他们交两个下人顶罪就作罢!如今你们父亲母亲都不在京中,他总是你们长辈,你可不要犯糊涂被他抓把柄!”
  江崖霜深吸了口气,道:“祖母的教诲我理会得,只是叫我这么看着姐姐吃亏什么都不做,我……”
  “谁说什么都不做了?”陶老夫人冷笑,“窦氏以为她最小的女儿也嫁了,孙女们又还小,这会江家女儿传出不好的名声来,对她影响不大吗?也不想想十五是给谁做媳妇的?”
  看一眼孙儿,“我刚才已经让胡妈妈进宫去找你四姑了,让她好好给十五上点规矩!反正咱们家姻亲多,齐王即使不能做太子,总归是正经封王!没有做太子妃与皇后野心、做个王妃就心满意足的人多着呢!不用太心疼侄女!”
  “祖母,这样即使报复了大房,但姐姐的名声要如何挽回?”江崖霜并不觉得这番话多么安慰,相比大房没有好下场,他更关心江绮筝的终身大事,“咱们家名声虽然有些没规矩,但外头传的都是哥哥们……”
  江家女儿们的名声虽然普遍比较跋扈,但名节却从未有失。
  这主要是做母亲的还没糊涂到放任女儿跟儿子一样拈花惹草的地步。
  虽然说江家女儿想嫁谁,只要长辈同意了,对方想不娶也得掂量掂量……可对方被勉强成了亲,这日子能过得舒心顺意吗?
  陶老夫人嘴角一拉:“我已命人彻查传言来源……希望还没传到府外去吧!”
  ……待江崖霜告退离开,胡妈妈扶陶老夫人进内室躺下,放了一半帐子,见老夫人合上眼,正要蹑手蹑脚的退出去——老夫人忽然轻声问:“那些谣言传出去了吗?”
  “回老夫人的话,已经传出去了,只是毕竟咱们家积威放在那里,公主殿下得宠又是出了名的,恐怕想要街头巷尾都议论起来,得过上几日。”胡妈妈闻言,忙折回榻边,半跪下来,扶着榻沿小声道。
  陶老夫人嗯了一声:“眼下是争储之际,江家女这眼节骨上传出不好的名声来,可不是什么好事!朝海一准会打探一下那秋风品行如何,差不多就命筝儿下降,以迅速了结此事,不给太后那边作文章的机会!”
  胡妈妈迟疑道:“您的亲笔信差不多快到北疆了,万一四老爷跟四夫人反对……”
  “那关我什么事?我可是拿他们女儿当个宝,之前不是还亲自约见秋风,又让倩缤托了他们的准媳妇……该做的能做的我都做了,结果他们女儿命不好,也被大房坑了,怎么可以把账记我头上?!”陶老夫人睁开眼睛,向来慈祥的面容上此刻满是冷酷,轻蔑的道,“要恨他们就继续去恨大房吧,害了他们的嫡长子不说,连他们的嫡女也不放过!”
  吁了口气,陶老夫人瞥一眼讷讷无语的胡妈妈,放缓语气,“你是不是觉得我狠心,看着长大的孩子,就为了让四房更恨大房点,就不管她这一辈子的大事?”
  胡妈妈脸色一变:“老奴不敢!”
  “天鸾没有儿子,只能扶持庶子登基。”陶老夫人看着帐顶,淡淡的道,“即使坐上太后之位,她一介妇人还不是深居宫闱?朝上、军中,哪里不需要依靠江家?而江天驰在北疆多年未归,天鸾跟这个兄长基本就没相处过!即使对他的子女好,难道江天驰就一定会因此什么都向着天鸾?江天骐他们……一则因为不同母,二则年岁差距,可以说天鸾跟她这些兄弟们,本身的感情就那么回事!而且向来天鸾要跟娘家商议朝事,都是直接跟朝海说,同兄弟们见面也少……”
  “他日朝海去了,她需要向兄弟借力……这些兄弟家,谁知道到那时候,还可靠不可靠?尤其朝海的为人——等储君定下来后,他肯定要设法化解子孙之间的罅隙!”陶老夫人冷笑了一声,“这样江家子孙都抱团了,往后天鸾算什么?!”
  “想想还是让他们之间的仇怨深些,深到朝海根本化解不了!”陶老夫人眯着眼,淡淡道,“这样,他们彼此内斗,天鸾居中调解……方不负她的摄政之名!可怜我女儿为了家族入宫多年,被谷太后害得挣一场命才生下永福……难道临了临了,还要她再给江家做傀儡?!做梦!”
  胡妈妈低着头,噤不敢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