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我何曾对你们倨傲过?

  ……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睁眼看到的帐子颜色让她知道,自己如今正躺在阮慈衣的榻上。
  而阮慈衣和衣伏在榻边睡着了,眼角尚且有泪痕。
  看到这一幕,秋曳澜心头一凉,不顾她疲惫,忙把她推醒:“大表姐,哥哥他?!”
  阮慈衣眼未睁就急急道:“箭都拔出来了,现在人发起了热……江小将军亲自在那边看护,江家派了人过来把阮家围了。”
  知道她担心什么,所以阮慈衣一口气说完,才关心问,“你现在怎么样了?齐老太医说你跟欧小姐都是吸了毒雾,虽然毒性不致命,但你们的身体……”
  秋曳澜现在还觉得有轻微的晕眩,只是她根本无暇理会,打断道:“哥哥发热了?可有用散热的法子?!”
  “老太医开了药,江小将军刚才又回家一趟,带了两个镇北军的老卒来,据说是极有护理受外伤之人经验的。”阮慈衣苍白的脸上闪过分明的感激,“江小将军把他的功课都拿过来了,说他会一直待到弟弟脱了险为止!”
  “……感谢上苍!”秋曳澜按着胸口,吐了口气,道,“我过去看看!”
  阮慈衣忙阻拦:“老太医说你得卧榻休养个一两天……”
  “不去看了我没法休养。”秋曳澜坚持。
  拗不过她坚持,阮慈衣只好出去喊了一乘软轿过来,抬了她去探望。因为阮慈衣这会也疲惫到极点,走路都歪歪扭扭了,秋曳澜拒绝了她同去的要求,让丫鬟拖了她速去安置。
  这时候夜色已深,白昼里喧嚷得一塌糊涂的阮家静悄悄的。只有凝神静觉,才会发现墙角壁后潜藏着的人影,沉默的庭院里散发着压抑与肃杀。
  秋静澜的屋子里已经熄了灯,外间倒还亮堂着。
  秋曳澜走进去,就看到江崖霜一边喝着浓茶提神,一边就着灯火看着案上一份文章。察觉到开门的动静,他回过头,一惊:“你怎么来了?”
  “我哥哥?”秋曳澜看向内室。
  “有人守在踏脚上。”江崖霜忙解释,“本来我说我来守的,只是论到这照顾人的经验到底不如李伯跟许伯……所以就在外面了。”
  秋曳澜知道他是在弥补,轻叹了一声道:“你要预备乡试,不用亲自过来的。这都什么时辰了还在做功课?”
  “……旁人的文章,祖父抄来给我揣摩的。”江崖霜听出她的关心,心头一喜,道,“我是打算看完了再睡——噢,半个时辰前,阮……你哥哥刚擦过身,许伯说熬过这两三天就不会有事了。”
  秋曳澜犹豫了下:“我可以进去看看吗?”
  “这……”江崖霜斟酌着措辞,“现在你哥哥他发着热……这被褥衣物什么的……”
  “……我知道了。”显然秋静澜现在估计衣衫不整,不方便女眷就近探视,秋曳澜蹙了会眉,道,“那我走了,你也早点休息,别把自己累坏了!”
  江崖霜起了身:“我送你。”
  两人一起出了门,软轿就在庭中,只是抬轿的人却少了一个,还在的那个人赶紧解释:“他方才说肚子疼,以为郡主会在里头待一会,就……”
  “无妨。”秋曳澜摆了摆手,对江崖霜道,“我一会上了轿子就回大表姐那里去了,你且回里头去罢。依我说你不用住这里的,横竖有李伯跟许伯在,已经可以照顾好我哥哥。你在这里徒然耽搁功课,也叫你家里人不放心。”
  江崖霜尴尬的笑:“我……聊尽心意!聊尽心意!”他心想之前误把大舅子当情敌,作的那些事儿……现在大舅子有难,这种刷好感度、冰释前嫌的机会怎么能放过?辛苦?就是辛苦才能显出自己的诚意好不好!
  秋曳澜不知道他心虚,倒是深受感动,主动握住他手道:“我记得你手臂也受了伤……怎么样了?”
  “一点皮肉伤而已,没事儿。”江崖霜一副云淡风轻丝毫没放心上的模样,却“不经意”的让夜风吹开自己的广袖,露出内中足足好几道的包扎……
  果然秋曳澜被吸引了视线,忙拉开他袖子仔细一看,就急道:“都包扎成这个样子了……你怎么还在这里?明天你就回去!你在家里有下人照顾,才能好的快,在这里横竖也没什么要你直接做的,你说你硬留下来做什么!亏得是左臂,要是右臂你现在笔都拿不了!”
  听着她絮絮叨叨的埋怨,江崖霜心情大好,嘴角微勾,附耳道:“看到你我就觉得好得快,这哪是有下人精心照料能比的?”
  “油嘴滑舌!”秋曳澜瞪了他一眼,这时候迎面又一阵夜风吹来,风意柔凉,她感到清醒了点,顿时想起自己醒来后光顾着问秋静澜了,此刻就蹙紧了眉问,“对了,今儿的事情?”
  “那两个刺客都是死士,至于来历还在查——不过总归是谷太后那边下的手。”江崖霜沉吟了一会,见她没有说话,实在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秋曳澜抿了抿嘴:“什么?”
  “何必装糊涂?”江崖霜叹了口气,“那原是你嫡亲兄长……你要早点告诉我,当初……之前在城外庄子那里,我怎么可能那样跟他说话?”
  “这是我哥哥的意思。”秋曳澜咬住唇,低声道,“他不想太麻烦你。”
  江崖霜略一想,便明白了秋静澜的心思,有点无奈道:“我想不出来什么时候对你们倨傲过……唉,算了不说这个了,那轿夫回来了,你去休憩吧,咱们回头详说。”
  “等等!”秋曳澜问,“之前昏迷过去的欧小姐?”
  “她没事。”江崖霜道,“永福也没什么事……如今都回去了。噢,傍晚时候廉家姑姑带着一位汪小姐过来探望过,当时你跟阮大小姐就不大好,我去见了一下,请她们过两日再来——不要紧吧?”
  秋曳澜苦笑着道:“没事……就她们过来?”
  “薛家也来过人慰问,但只是下人,说是薛家有事情,家里人脱不开身。”江崖霜如今既知阮清岩实为秋静澜,对于薛家忽然冷淡下来的态度哪还想不通,所以淡淡的道,“还有些你哥哥的同窗同僚之类过来……噢,之前路遇歹徒伤了容貌,自请致仕的秋翰林,其姐虽然要照顾他脱不开身,却也派下人送了东西。”
  顿了顿才道,“你大堂哥也来过。”
  秋曳澜静静听着,末了叹了口气:“我知道了,哥哥这边……我也不大清楚,回头等他醒了,问过他才知道这些人情怎么个还法。”
  江崖霜安慰道:“或许两三日后就能问了。”
  “嗯。”秋曳澜怅然点了点头,上了软轿。
  次日一早,她才起来梳洗,春染就进来禀告:“江家来人请江小将军回府。”
  “这是应该的。”秋曳澜早就知道江崖霜想亲自照顾秋静澜到脱险,绝对不可能。其他人不说,指望他一举高中的秦国公第一个不答应——他精心调教出来的宝贝孙子,怎么可以在下场之前浪费宝贵的时间去照顾人!
  未来孙媳妇的亲哥也不行!
  再说江崖霜这种含着金汤匙落地的主儿照顾人……秋曳澜觉得自己做的怕都比他好。
  所以她立刻草草收拾了下,赶过去帮着江家来请人的管家一顿劝,把心不甘情不愿的江崖霜硬推了出去。
  那管家看到她目光有些异样,也不知道是否得了江家什么人的叮嘱,眼神里很有些打量的意思。
  因为往后得指望江家来庇护兄妹两个的安危了,秋曳澜这会就假装没发现——她把江崖霜送到大门内,看着他上了马,就吩咐关门,谁料门才关上,顿时又被擂得咚咚响!
  还以为江崖霜忘记了什么东西,心想他性.子怎么这么急了?
  不想门才开一条缝,却是凌醉挤了进来,手里还提着马鞭,看到秋曳澜就在门后,劈头就问:“纯峻呢?!他怎么样了!?”
  秋曳澜赶紧道:“在内室,还发着热。”
  凌醉闻言二话不说就朝后头走——他跟秋静澜相交数年,对于秋静澜的住处自然不必人领路。
  秋曳澜见状正要跟上去,忽听大门外传来一阵争吵声!
  “你干嘛拦着我?这又不是你家!”这声音听着怪熟悉的,只是秋曳澜一时间想不起来是谁。
  接着是江崖霜不悦的训斥:“少来胡闹!不知道阮家如今忙乱着吗?哪有功夫招待你!”
  “那刚才凌醉进去你怎么不管!”
  江崖霜显然有点烦了:“他是过来探望的!”
  然而跟他吵的人也有生气的意思了:“我也来探望啊!我还要谢谢阮公子的救命之恩呢!”
  救命之恩?
  秋曳澜一愣——门外江崖霜也非常惊讶:“什么救命之恩?”
  “昨天要不是阮公子把我扔出毒雾……”
  江崖霜吃惊的打断:“等等!是我把你扔出去的!”
  “胡说!”听到这里,秋曳澜可算想起来这位就是昨天那个想做自己嫂子的欧大小姐了,她愤怒的驳斥道,“我感觉的清清楚楚!绝对是阮公子……你我还不知道!你肯定先管你那心上人还有永福公主,怎么可能想得起我!”
  江崖霜怒道:“我倒想不管你,但回头怎么跟碧城交代!”
  “有什么怕交代的,反正他又打不过你!”
  听着他们有在外头一直吵下去的趋势,秋曳澜不得不出去了:“欧大小姐,敢问您这是?”
  “我是过来道谢的。”欧晴岚一看到她,顿时眼睛一亮,绕过江崖霜跑上来,一把抓住她手,热情洋溢的问,“你还好么?昨儿个吓着了吧?别担心,那两个刺客都已经死了,这会上上下下都在追查……”
  秋曳澜吃不消的抽回手:“我很好。欧大小姐……”
  “澜妹妹你这么见外做什么?”欧晴岚自来熟的道,“都说了喊我岚姐姐就是!”
  “欧大小姐你……”
  “进去说话,你昨儿个受了惊,别在风口上!”欧晴岚见她不改称呼,眼珠一转,索性仗着力气大,连说带推的把她朝大门内塞去,自己跟着跑进门,欢乐的吩咐左右,“快!把大门关上,别让乱七八糟的人进来打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