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5章 拔刀相助
在怜儿小娘的精心照料下,经过数日的休养,李怀唐的伤势正逐渐好转。
因为心中有牵挂,李怀唐再也无法容忍闲住在此,着急赶往凉州。在上路前,他亲自前往答谢玉门镇的首席官长:王明府。
有唐一代,县令皆称为明府。
李怀唐在辖境内受袭负伤,惊动了王昌龄,身为玉门地区的治理一把手,他责无旁贷,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这颗官印铁定要丢掉了。尽管自知即很快要被当作替罪羊撤掉,王昌龄依然恪尽职守兢兢业业,为李怀唐以及他的麾下善后,从伤兵的医药饮食,到死者的丧葬琐事,无不一丝不苟。
得知接待自己的居然是大名鼎鼎的诗人王昌龄,李怀唐觉得颇有意思,看到大诗人鞍前马后照顾周到,他有点过意不去,临走前,好歹得去拜别一番。
近几年,玉门镇的人口增加得很快,尤其是外来人口,人多了,事情随之而多,王昌龄这个明府越来越忙碌。这不,今天他本来是要去看望李怀唐的,还未出门,一场不期而至的官司将他从大门前挡了回去。
原告是十数名回纥人,被告是两名汉人,一曰南霁云,一曰雷万春。案情的原委是,因买马产生纠纷,南霁云与雷万春心生怨恨,当街打死了一名回纥人。若非这段时间全镇加强戒备附近刚好有公差,一场全武行的汉胡大战势必要一触即发。
王昌龄头疼得很,有关回纥人的纠纷日渐增多,回纥人的暴躁蛮横他略有所闻,甚至从不管所谓的证据理由,稍不合意即胡闹一番,咆哮公堂之事时常有之。今天的案情闹出了人命,即使汉人有理也很难收场,何况所有的证据均对这两名汉人相当不利。
回纥人一口咬定南霁云他们偷马被抓,而后恼羞成怒杀死了他们的一名同伴,要求王昌龄判决砍他们俩的脑袋。
“放屁!”南霁云涨红脸反驳,“马是我向你们买的,你们收了我的钱又反诬我偷盗,以众凌寡,刀还是你们先拔的,我们没动刀,人是你们自己杀的。”
与外人争执中自己人杀自己人?于情理,说不过去,于法理,没有证据。
“他拔刀砍我,被我抓住扭转,恰巧砍中了他的同伙。”南霁云指着其中一名光头大胡子的胡人补充说道。
“不对!他们前天盗取了我们的战马,顺手盗走了我的战刀,今天在集市上被我们发xiàn
,见逃脱不了就拔刀砍死我们的人!”胡人义正辞严,表情愤nù。
南霁云怒极,脱口而出:“污蔑!我连他的刀碰都没碰过。”
杀人的凶刀被呈放于公堂之上,数名在场的铁勒胡证人被带了上来,众口一词证明了南霁云偷马杀人。
尽管南霁云与雷万春一再否认,却提供不了任何的证据。
王昌龄考lǜ
了片刻,惊木堂一拍,对南霁云做出了杀人偿命,秋后处斩的判决,而雷万春则以盗马罪收监两年。
冤枉不服之声响彻了公堂,俩被告拒绝签字画押,公差不得不将枷锁扣上了俩被告的脖子上,强迫他们完成最后的例行手续。
“等等!”一声惊雷从衙门外传来。
声刚落,人已到。
“上将军!”王昌龄惊讶地望着突然出现的李怀唐。
李怀唐点点头,与王昌龄打了一个招呼,寒暄几句,然后转头打量南霁云和雷万春。南霁云与雷万春两人的名字如雷贯耳,忠义之辈,他很感兴趣,刚才在公堂外静听了许久,心里产生了些想法。
安史之乱,睢阳三杰之两杰赫然同时在此出现。南霁云二十出头,雷万春较他多长几岁,简陋的衣裳之下裹着高大健壮的身材,天生从军的材料,只是不知为何他们倒先从商来着。
李怀唐对王昌龄道:“此案有点蹊跷,我观此两人所言诚恳,不像撒谎。”
在南,雷两人的眼里,为他们说话的壮汉似乎很有来头,无论是守门的公差,还是高堂明镜下的明府对他的态度都恭敬有加,直接无视他他悍闯公堂之罪。听到壮汉支持他们,南,雷两人感激不已。
“可是,认证物证俱在……”王昌龄显得犹豫为难。
李怀唐笑笑,道:“在下有一办法可找出真zhèng
的凶手,帮zhù
死者伸冤。”
回纥人不乐意了,纷纷呵斥指责李怀唐。
“人命关天。试下无妨,看完结果再下结论也不迟。”李怀唐不理会暴怒的回纥人,等王昌龄做决定。
看在李怀唐连日来对他的才华诗作推崇备至的份上,王昌龄当然给面子。按李怀唐的要求,南霁云的唐刀与一名胡人的弯刀同时被取了过来,李怀唐让他们交换兵器握着刀把挥舞两下,然后放在地上。
众人疑惑不解,好奇的目光聚焦在李怀唐的手上,只见他打个亮指,一头猎犬被牵入了公堂内。
王昌龄口瞪目呆,结巴道:“这,这,怎么回事?”
狗能辨认凶手?若非策划之人是李怀唐,王昌龄早下令乱棒撵人了。
事实胜于雄辩。接下来,猎犬以实jì
行动证明了自己的能力,嗅了嗅唐刀的刀把,然后又在众人身上不停地闻,最后朝着一名胡人和南霁云狂吠,;同样,弯刀试验的结果是,南霁云与弯刀的主人再次被猎犬冲着吠叫。
“这,这小把戏能说明什么?它只是一条狗而已。”回纥小头目有点慌张了,不愿承认猎犬的嗅觉能力。
“那把杀人凶刀,如果是他,”李怀唐指着南霁云,“是他拿着杀人,哪怕最近用过,那么猎犬肯定会有所表示。”
“嗯,有道理!”王昌龄饶有兴趣地望着猎犬,阻止了回纥人的胡闹。
猎犬的表现没有让南霁云失望,吠叫的对象是名光头大胡子回纥人和一名公差。
“这就对了,弯刀是他的,”李怀唐指着光头大胡子道,“公差从案发xiàn
场把弯刀捡回,所以也有他的气味。猎犬不会撒谎,更不会冤枉人。”
事实面前,回纥人极力狡辩抵赖,无视李怀唐的实验结果。
“狗在叫而已,它说什么了吗?没有!难道王明府宁愿相信一条狗的吠叫,而把漠视人证和物证?”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回纥人要求讲道理了。李怀唐忍不住要笑,无耻在他面前不是问题。他向南霁云问道:“想想看,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我的猎犬找到你付给他们的买马钱。”
马匹昂贵,十数贯一匹,无论是用金银支付,还是用大唐的铜钱交yì
,必须要用袋子,大袋子或小袋子。袋子上,必然留有南霁云或雷万春的气味。
南霁云机灵,一听马上明白李怀唐的意图,从怀里取出一个香囊,道:“此次出门,妻子给我绣了此物保平安,我更关心钱财的安全,就将此物放在钱袋子里。钱袋子装的是兑换来的宁远金币,一共五十个,全部当作马匹的资费了。”
“很好!”李怀唐用赞赏的目光朝南霁云使了个眼色,“让我的猎犬闻闻,它会找到你的钱袋子的。”
所有的回纥人下意识地看向光头大胡子,大胡子却下意识地伸手捂住腰间,看到猎犬向他走过来,赶紧转身逃跑。
逃遁的可能性为零,守在门外的将军骑将士不是泥塑的。
剩下的事情王昌龄自会处理,回纥人与所谓的证人自有他们的命运,不劳李怀唐操心,他更关心的是南霁云与雷万春的打算。
告别了王昌龄,李怀唐找到了准bèi
东归长安的南、雷二人。
三人聚在一间小酒栈里。
雷万春豪爽,举起大碗向李怀唐敬酒:“谢过壮士!若非壮士相救,恐怕我南八兄弟小命休矣。此碗酒,我雷万春先饮为敬!”说完,大嘴一张,一阵咕咚咕咚喝个精光。
南霁云家中排行第八,故又称南八。
“好汉子!”李怀唐同样举碗入口,却为身后的小怜阻止。
“李郎伤势还未好,酒水不能沾。”
这些日子,小怜为李怀唐更换清洗伤口,肌肤之亲难免,在李怀唐的嬉闹中,她认命了,称呼从上将军悄然改成了李郎。
南霁云忍笑打岔:“李壮士可告知大名?古人云,滴水之恩,当涌泉以报。今日救命之恩,我南霁云终生不忘。”
李怀唐放下酒碗,道:“南八兄弟言重了,举手之劳而已,我李怀唐岂敢邀功?”
“嘶!”南八与雷万春对视一眼,惊呼:“足下莫非宁远李怀唐?”
李怀唐在大唐几乎是人尽皆知,妇孺通晓,不仅是因为其对胡人的战绩彪炳,对碎叶公主的情狂,更多的是因为宁远产的钱币和货物带来的深刻影响,在普通的百姓生活当中,来自宁远城的白迭布有多受欢迎,他的名气就有多大。
“正是。”李怀唐点点头,趁机试探道:“两位八尺男儿,该是从军报国之年,何故到此贩马?”
南霁云一脸的愧色,支支吾吾,倒是雷万春豪爽,直言道:“我们也想啊,只不过,嗨,还不是穷闹的?我们去从军了,家里谁来养?”
细问之下,李怀唐弄明白了他们的处境。与许多争着到宁远当雇佣军的唐军士兵一样,他们两人都是农民出身,家境贫寒,没有自己的土地,依附在地主豪族门下,过着佃农的生活。从军,意味着家里的劳动力减少。
实jì
上,到了这个时候,大唐的租庸调制因为土地兼并和人口的剧增而到了名存实亡的境地,军户是典型的流血又流泪的家庭,逃兵和隐户屡见不鲜,否则,也不会有朝廷的财政困难和宇文融的括户括田改革。
佃农的生活靠天吃饭,风调雨顺还勉强熬得下去,偏偏这两年的气候与他们作对,闹得家里青黄不接。为了生计,两人只好借钱结伴出来走商,本来听说宁远城的商机不错,两人商量后决定西去宁远城走一趟,到了安西却听说前路不太平,必经之道野狼谷被军队封锁不知何时开通,他们只好停止脚步,不过河西也不错,胡人叫卖的马匹很多,他俩合计一下,决定贩马到长安小赚一笔为先,却无故遇上回纥人的讹诈。
“呵呵,”李怀唐想用奸笑来表达他心中的得yì
,路上捡到宝了,南,雷二人忠义有加,武功盖世,尤其是南霁云,骑射皆精,将才难得,天赐良将,不取要遭天谴的。
“宁远偏僻,然则胡人觊觎之心不死。在下苦求四方有志之士为我宁远而战,保境安民,今日遇上两位是缘,只是不知可有幸得俩兄弟的青睐?”李怀唐顿了顿,看出他们脸上的犹豫和关心所在,又道:“待遇么,当然从优,每月饷银两个宁远金币以上,战斗还有津贴,战果分成……”
“等,等等!”南霁云瞪眼,不可思议的样子,“月饷?两个金币?”
月入一个宁远金币足以养活一家五口人。
两个么,还可再娶两房妾侍。
津贴和战果分成听说似乎很可观。
李怀唐抛出的大饼很香甜,具有很强的吸引力。
“我老雷去!冲着你的战马,我去!”雷万春早就有此意了,李怀唐与他的亲兵带来的战马匹匹雄健飘逸,勾得他眼睛差点落地,难得李怀唐开口邀请还许诺以养家之资,他便顺水推舟。
南霁云犹豫了一阵,终于下定决心。
“好!我也去!”
“哈哈,好!来,满饮此杯,为两位加入我宁远铁骑庆祝!”李怀唐高兴难抑。
“李郎,不准喝,伤还未好呢!”小怜只管酒水,不论缘由。
“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