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怕的,是没有希望

  虽然心里暗骂这夫妻两个简直傻到家了,就算忍不得这最后的几个月,si下相会前后,就不能设法熬碗避子汤么!
  但事到如今,苏鱼荫说也说了求也求了,卫长嬴也只得按捺住怒火,思索着要怎么处置此事。她yin着脸问:“那你现在想怎么样呢?”
  “求三嫂救救我们……”苏鱼荫低低的啜泣着,手抚小腹,艰难的道,“还有我肚子里的这……”
  “这怎么可能?”卫长嬴就知道她会这么说——假如不是想要把这孩子生下来,苏鱼荫何必对自己又是哀求又是下跪的?这才一个月,悄悄打发皮氏出去弄副落胎药,推说月身体不好想静养些日子,也就混过去了。
  她折腾了这么一番,肯定是想保下这一胎。
  但卫长嬴看着她充满希冀的目光,还是摇了摇头,冷声道,“这要是就差了一两个月,还能推说不慎早产什么的遮掩一下。可现在。足足差了四个月!就算季神医也不可能替你瞒过去——六个月落地的孩子就算侥幸活了,能跟足月的孩子比?这是你与五弟头一个孩子,不管是男是女,满月时肯定都要摆酒席庆贺的。族里的人也会来看……这事情若戳穿了,后果你也知道!你生了这孩子下来,就等于害了这孩子一辈子!”
  “就算不被沈家承认,但三嫂若能使人暗中照拂……”
  苏鱼荫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卫长嬴打断了:“鱼荫!你向来聪慧,怎么会说这样糊涂的话?先不说你们三哥会不会让你们这么做,就说这事揭lu出来后,你跟五弟肯定不能在沈家了,但你以为就这么算了?旁的不讲,你这几年跟族里结的怨,还少吗?一旦你们没了本宗子弟的这一重身份,到时候我们也不能公然维护你们,你自己想想你们是什么下场——孝期所出子女肯定不会给你们带走抚养,到时候那孩子,能落什么好?你以为我在不能公然维护他的情况下,能在这些人手底下护他周全?不可能的!”
  缓了口气,又道,“而且这只是你一时冲动说的话罢?就算你愿意为了这孩子放弃一切,你可跟五弟商议过?他会肯吗?”
  苏鱼荫抚着小腹,不住落下泪来:“可这是我们第一个孩子!”
  “……你们当初……过后怎么会不喝避子汤?”卫长嬴被她哭得心烦意乱,忍不住数落道,“这避子汤的方子,就算你不知道,那皮氏总不可能不知道吧?你嫁给五弟是做正妻的,哪能不给姬妾们预备好?”
  一般来说,大家子里的男子婚前就会有姬妾伺候,当然这时候枕席陪伴的不管多得意,那都是没有名份的,也不允许生养。一直要到正妻进了门,给正妻敬过茶才能算妾——但做了妾也并不意味着可以想法子生子固宠了。
  因为长子的特殊地位,所以只要有点规矩的人家,都会尽量让长子由正妻而出。这样名正言顺,往后接手家业时最不容易引起兄弟阋墙。但这只是限制妾室在正妻之前生养,却并不限制她们shi寝。
  所以就有了避子汤。
  在正妻过门之后没有生养之前,赏赐shi奉自己丈夫的女子避子汤,以避免她们提前生下子女,使得嫡出子女的地位受到影响,这是各家默许的做法。
  由于这个缘故,大家闺秀出阁前,娘家都会抄一份避子汤的方子给女儿带上。
  卫长嬴先前是没想起来,如今想到了,简直是无语问苍天!
  却听苏鱼荫抽噎着小声道:“可是我那份避子汤的方子,是我姨母给的。我……我不能喝啊!”
  “你姨母?”卫长嬴一愣。
  “……就是衡王后的继母。”苏鱼荫眼里大颗大颗滚下来泪珠,难过的道,“当初出阁的时候,我母亲因为张家的避子汤方子似乎有点问题,所以就想跟我祖母讨一份。这事后来叫我那姨母知道了,就自告奋勇送了一张方子来,说是保准不会有问题……只是……只是很伤身体。我也没想到会有守孝……还有自己需要喝避子汤的时候,所以就带了姨母给的那一份,我……”
  卫长嬴紧紧皱起眉,张韶光!
  各家都知道这位主儿是勾引姐夫一起害死了嫡姐才做成继室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挽回这样的名声,她嫁进刘家后,倒是大大方方的给丈夫纳过好几个妾,但无一例外一无所出。因为她所生的刘家二十三公子刘若沃天资聪颖,深得祖父刘思怀的钟爱,对于区区几个shi妾的不能生育,自然没人去多这个事。
  这种人给的避子汤方子……也难怪苏鱼荫不敢喝了。
  卫长嬴叹了口气,问道:“张家的避子汤方子有什么问题?难道张韶光……你那姨母的避子汤方子不是从张家得的?”
  “避子汤的方子来来去去大抵就那么几种,我听母亲说,张家流传的几张,包括母亲手里的,都是能被其他药解去的,容易被人钻空子。”苏鱼荫抿了抿嘴,随便擦了把脸,低声道,“当初我那姨母的生母本来就不该生下我那姨母来,但却生了——听我母亲说,就是因为那shi妾偷偷服了解药。所以我那姨婆很不喜欢我那姨母,这也是我那姨母做了继室后苦待衡王后的缘故。”
  很显然,苏家二夫人生怕女儿出阁后也跟自己的娘家姨母一样被shi妾摆这么一道。所以想给女儿弄个可靠的方子带着出阁,这也是张夫人的一片爱女之心。
  不想这样的方子她倒是讨到了,可yin差阳错的,苏鱼荫还没用在丈夫的shi妾身上,竟先把自己给坑了!
  “张韶光这毒fu,正室赏shi妾避子汤,那都是过了明路的,她还要弄个伤身体的方子!”卫长嬴本就对张韶光不喜,此刻更是暗骂不已,“这样作孽,还把女儿带着一起,难怪母女两个都没有好下场!”
  张韶光与刘若玉、刘若耶母女三人当初在城外别院里纠缠了好几个月,后来也不知道是皇室看腻了她们之间的互相折磨,还是三人也受不了了终于落了幕。
  总而言之,京里最后得到的是一个轻描淡写的“暴毙”的消息。
  因为说好了这三个人交给皇室料理,各家都没插手。不过废后顾氏何等精细?当时她还是皇后,派得力宫人安氏特意走了一趟,安氏回宫后,宫里没了动静,显然是此事确实到此为止了。
  张韶光跟刘若耶因为是被刘家放弃了,她们当然没什么风光大葬的待遇。但刘若玉死时仍旧是衡王后,倒是按着皇室的礼仪入葬的。
  葬礼上,沈家大少夫人刘若仪哭得死去活来……回府后即使丈夫哄着子女劝着长辈开导着,也郁郁寡欢好长时间才能开怀……说远了。
  如今问这些往事都是无用,卫长嬴现在也只能收拾心情,开始考虑要怎么处置眼下的难题。
  现在难就难在苏鱼荫想保住这个孩子上面。
  不然一剂落胎药下去,那就好遮掩的很了——就算苏鱼荫平时身体好,可就因为这个,难道就不许人病上一病了?
  没凭没据的,谁敢开口说出真相?
  但看苏鱼荫的模样,她是铁了心想保这孩子了。
  将心比心,卫长嬴能够理解她的心情,不说她出阁几年才有了身孕。就是自己当初过门当年就有了身子,却因为年少无知不懂得,最后差点闹到了小产的地步……不也是惊恐万分后悔莫及?
  没有一个正常的做娘的愿意舍弃腹中骨肉。
  尽管苏鱼荫知道留下这个孩子会给自己夫fu、给整个本宗带来莫大的麻烦。但她还是尽己所能的为之争取生路——她知道凭她自己不可能保住这一胎。
  “你们还年轻,往后还会有很多孩子”;“你知道留下这个孩子会害了多少人么”……看着花容失sè的弟媳,类似的话语在卫长嬴chun边打了个滚又咽了下去。
  她想起七八年前,自己才嫁的那一年,得知可能会流产时,也是像苏鱼荫一样,在内室里不住哭泣。
  黄氏、贺氏等人想方设法的安慰,说这样的说那样的,每一种说辞都很有道理,可哪一句都安慰不了她的心。
  后来,那个脾气不好、措辞刻薄的季神医,冷冰冰的一句:“能保住。”
  让她的哭声嘎然而止!
  接下来为了保胎,她几乎将季去病的每一句话都翻来覆去的揣摩透了,继而小心翼翼纹丝不动的照着做……她敢发誓她这辈子都没有那样谨慎小心过,当时哪怕是圣旨,恐怕都不能让她如此听话顺从。
  那时候她觉得,只要能够让她保住孩子,眼前就是有刀山火海,她也不怕。
  怕的,是没有希望。
  是连季去病都说:“保不住。”
  而现在,苏鱼荫这一胎才一个月,距离出怀还有至少两三个月,距离生产更是还有九个月……真的全没办法么?
  卫长嬴闭上眼,内室静可闻针,苏鱼荫渐渐止了啜泣,一眨不眨的看着她的脸sè。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卫长嬴才张眼,盯着弟媳乞求的双目,道:“你先将养着身子,不要让人知道。我必须回去好好想想……再跟你们三哥商议……你想不告诉你们三哥?可能么?除非你不想生下来!”
  吸了口气,卫长嬴沉声道,“说不定还要和季神医说,季神医说话是不好听,可他口风向来紧,这一点你该不会不清楚!总之,你先把身边人管好了,其他的我来办……”
  见苏鱼荫lu出狂喜之sè,就要离座拜倒,卫长嬴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止住她,冷冷的道:“先不要忙着谢我,即使有你们三哥的准许、季神医襄助,也未必能够成!你还是做好了……保不住的准备!”
  苏鱼荫脸上一下子交织着狂喜与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