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二十六章 刘氏
刘氏
黄氏一听这话,忙摆了摆手,分辩道:“婢子是方才听少夫人调侃朱阑,联想到的,与贺妹妹没什么关系。贺妹妹一心一意牵挂在少夫人身上,怕是根本没想过这事儿。纵然少夫人怜恤她,恐怕还得劝上许久呢!”
卫长嬴沉吟道:“这事我是赞成的,只是姑姑说的也有道理,贺姑姑守着我这么多年,都没理会过什么人。如今一下子要她再嫁,怕是贺姑姑会有迟疑。我看贺姑姑是极听姑姑的话的,索性一客不烦二主,就请姑姑帮我劝说她罢?横竖如今我自己能做主了,这事儿……只要贺姑姑好,能办到的我都会替她办到。”
当下两人又商议若贺氏愿意再嫁,要给她挑个什么样的人——因为贺氏这个年岁,说老不老,说不老、也是姑姑一级的人了,她又是卫长嬴的乳母,身份太低的不好嫁,身份高点的呢又够不上。
卫长嬴就沉吟:“若是在自己家里找,那至少也得是管事。”
“做到管事的大抵都已经成了家,即使有鳏夫,那膝下也多半都有子女了。”黄氏道,“继母难为呵……别看刘十小姐的继母张氏待她不好,又把丈夫紧紧捏在了手里。这也是刘十小姐没个兄弟,那继母生了她父亲唯一的嫡子还天资聪敏!最紧要的是刘十小姐性情懦弱好欺负,这要是换了位小姐,比如说端木八小姐……指不定是鹿死谁手呢!”
听到端木芯淼,卫长嬴苦笑着道:“那可是季神医的高足,冲着季神医,谁敢得罪她?就说一味忧来鹤,不想活了吗?”
黄氏笑道:“这天底下也不是就忧来鹤一味药,何况凭什么毒药也得看谁用。少夫人上回也看到了,大少夫人与刘十小姐对忧来鹤都不陌生,可见平常没少听和少接触,而刘十小姐在娘家被欺负成那样子,怎也不见她怀恨报复、只想着到了年岁嫁个老实人去关起门来过日子?
“张氏那种人,不一定欺软怕硬,但在她跟前屈服无用,照婢子来看,还不如拼个鱼死网破呢!刘十小姐又没什么牵累,那张氏有儿又有女的,还都比刘十小姐小……啊,说远了——婢子是说,贺妹妹性.子急,未必能和继子继女处得好,还是挑个膝下空虚的,往后两人也能齐了心的为子女打算。”
卫长嬴知道她的意思,贺氏看着厉害,管起下人来雷厉风行,上上下下的使女就没有不怕她的——可她厉害都在表面,一目了然的知道她不好惹。若是一过门就去做人家的继母,赶上了刘十小姐这种老实懦弱的继女倒也罢了,万一遇见了刁滑的,就冲着她给人留下来的印象,必定要吃亏。
而且黄氏说的很有道理,子女不同母,做父亲的若有偏向,难免要存下罅隙。如今两人商议着劝说贺氏再嫁,说到底也是盼着她好,往后晚年能够享一享儿女绕膝的天伦之乐,而不是被家事缠身闹得不得安宁。
于是卫长嬴就道:“这样的人怕是难找,只是咱们的管事也不少。咱们的人里没有,帝都这么大,也可以看看外头的庶民,只要老实忠厚会得疼人,又没有子女,便是清贫些,待他们成家后,给安排一个体面的差事就是了。”
说完了贺氏的事,卫长嬴又关心起大房的安排来,“大嫂子为了刘十小姐也真是用心良苦,这次算计刘十一小姐,若叫人抓了把柄,大嫂子可就完了……也不知道刘十小姐能不能平安嫁进东宫?”
她们主仆这么猜测时,大房里,刘氏挥退众人,单独与刘若玉交代:“……若耶恋慕曜野,她若是来了,必然会设法让人请了卫长嬴过来一见,好看看曜野不惜违背父母坚持娶进门的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子。所以当日我会安排小宴,你留意着,卫长嬴一来,你就装作身子不适离开。”
刘若玉不解的问:“为何?我想亲眼看着那小.贱.人……”本来她一直受继母欺压惯了,性情软弱,对这个深得继母宠爱的异母嫡妹虽然羡慕,却无嫉恨之意。但既然知道继母对自己竟然怀着如此恶毒的心思,心头战兢凛然之余,对嫡妹、嫡弟自然迁怒上了,提到刘若耶也没了好话。
刘氏冷笑着道:“张氏既然用忧来鹤害你,她的女儿岂能不防着这味药?”
“那七姐怎么下手?”刘若玉一怔。
“等若耶来了,我会与她好好说一说曜野对卫长嬴的疼爱。”刘氏眼中流露出诡谲之色,压低了嗓子,道,“若耶一向心高气傲,之前她看中了曜野,却不想曜野打小就定了亲……后来她缠着张氏,借口为二十三弟的前程考虑,说服五叔一手安排了那凤州庶民拦了前任司徒卫崎的轿子告状,污蔑卫长嬴失贞,闹得满城风雨……本来以为这样她就可以取代卫长嬴如愿以偿了。却不想曜野的心胸气魄岂是她能想象的?非但没有抛弃卫长嬴,反而加倍怜惜未婚妻,不惜偷了父亲的剑追去了凤州……”
说到这儿,刘氏冷笑着道,“说起来若耶此举反而帮了卫长嬴一个大忙,只是卫长嬴怕是到这会都不知道——本来她的丈夫束发之后,母亲就给安排了好几个俏婢侍奉,之前曜野身边叫浅草、浅霞的那两个使女生得可不是普通的如花似玉!照着常理,卫长嬴过了门就会正式收房了。结果因为卫长嬴的名节受损,曜野担心她过门之后,浅草她们自恃乃是母亲所赐,小看了卫长嬴,去年一从凤州回来就把她们送了人!连带着打小伺候曜野长大的几个使女,但凡有几分颜色的,不是发出去配人就是送人,免得卫长嬴过了门难为主母……不然如今金桐院里哪会只剩团月、新月这两个从前的粗使丑婢?”
刘若玉眼中露出羡慕:“卫姐姐真是好福气。”
刘氏叹了口气,道:“她虽然嫁了个好丈夫,曜野处处护着她,但如今还没满月,不与外头走动……往后曜野也不可能时时陪着她帮着她的。”说到这儿就趁机教导妹妹,“你出阁之后也是如此,我是巴不得掏心掏肺的帮你的,可我能帮的也就是那么回事儿!到底还是要你自己拿起主意来!不然,你继续这个不敢那个不忍……便是身边人能干,没你发话总是束手束脚,又能顶多少事?”
刘若玉眼眶一红:“我晓得,以前都是我自己不好,七姐每每劝我,我总想着张氏终究是父亲的妻子,她不喜欢我,我……我忍一忍也就是了。至多往后出了阁,我少与娘家来往。却不想我这么忍耐了她还是不放过我!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再忍?”
“正是这个理儿!”刘氏看着可算开了窍的族妹,真不知道是喜极而泣还是伤感于她醒悟得到底还是晚了点儿——嫁到东宫去,何尝不是从刘家这个火坑进了东宫那个火坑?
拿帕子按了按眼角,她才道,“休沐之日我会亲口把若耶帮了卫长嬴的忙一五一十的告诉她,以若耶的性情为人哪儿能忍?”
刘若玉咬着唇道:“她虽然高傲,但父亲一直赞她聪慧……总不至于在沈家找卫姐姐的麻烦罢?尤其……沈三公子还那么护着卫姐姐!”
“傻孩子,她当然不会明着与你那卫姐姐过不去。”刘氏伸指点了点她的额,爱怜道,“你莫非忘记你是怎么吃了大亏的吗?要不是那黄姑姑,怕是咱们到现在都以为你是幽思过度,以至于日渐衰弱呢!”
刘若玉听出她的意思,心中一惊:“怎么若耶她居然……居然敢把忧来鹤用到卫姐姐身上?”
“为什么不敢?”刘氏唇边噙起冷笑,“咱们也不知道季神医能解忧来鹤不是吗?张氏给你下忧来鹤,不就是笃定了你即使发现也解不了?如今你得了季神医医治的消息,我可是一直封锁着不叫人外传!若耶设计卫长嬴不成,反而帮了情敌大忙,她被张氏宠大,最是自负,没能嫁成三弟已经很不高兴了,咱们再当面暗示她偷鸡不成蚀把米,她怎么受得了?”
刘氏冷冷的道,“她受不了,自然就会对卫长嬴下手出气——哦,我昨儿个就打发人送了点东西去给张氏,果不其然,送东西的人半路上被若耶的近侍拦了下来,拉到一旁给了二两银子,旁敲侧击的问起曜野对卫长嬴如何……没准,她来时就做好了准备!”
刘若玉怔了片刻,道:“那……我为何要避开?”
“咱们想趁这次机会给若耶下忧来鹤,是告诉了黄氏的。”刘氏低声道,“所以你一走,被请过来的卫长嬴主仆自然就会认为咱们要给若耶下手、或者已经下了手,故意让你离开避嫌!”
“难道不是?”刘若玉惊讶的问。
刘氏叹了口气:“我说了,张氏把忧来鹤用到你身上,她的女儿岂能不防着被人用同样的药害着?这药旁人家少有,咱们家可不希奇!咱们又不懂什么医理,你以为单靠咱们自己,瞒过若耶给她下毒的把握能有几分?到时候张氏不变着法子的给你找麻烦才怪!她终究是你继母,即使圣旨下来了,你没出阁,到底被她捏在手心里!”
刘若玉下意识道:“黄姑姑是懂得医理的……”
“黄氏懂医理,但她不会为了你出手!”
刘若玉眼中露出失望,正要说什么,不想刘氏却冷酷道:“但若是为了卫长嬴,黄氏绝对会出手!”
她看向刘若玉,“为什么我说那日会准备小宴?只有这样,若耶才有机会向卫长嬴敬酒……不管她在不在那酒里动手脚,反正递到卫长嬴手里的那杯酒总归不会干净到哪里去的!”
刘若玉一惊,道:“七姐!卫姐姐让黄姑姑救了我的!”
“你还是这样的心慈手软!这叫我怎么放心你进宫呢?”刘氏叹了口气,道,“你听我说——我不是要害卫长嬴,咱们连害若耶的把握都没有,更何况是有黄氏亦步亦趋跟着的卫长嬴?只是想让卫长嬴、让黄氏认为若耶好大的胆子,觊觎卫长嬴的丈夫不说,头一次见面,居然就敢对卫长嬴下起了手!”
“那黄氏虽然没得季神医承认,实际上也被看成了大半个弟子!所以就算卫长嬴误喝了那酒,黄氏转头就能替她解了!”刘氏哼道,“但黄氏会看着自己的主子吃这个亏?她这种懂得医理又有季神医为倚靠的人,要害若耶,只要咱们多请若耶过府,给她些机会,一百个若耶都不够死的——之前缉拿逼迫过季英一家的那些人可不就是个例子!”
“还不仅仅是黄氏,还有曜野……你不知道,我这个小叔子看着宽厚,其实都是对自己人,他把内外看得清楚得很!当初他执意要娶卫长嬴过门,就是因为卫长嬴襁褓里就被定给他为妻,早就被他当成了自己人看待,他对自己人宽容得很,宁可为众人嘲笑,也不肯做落井下石的事。但对外人……嘿嘿!他可是沈家寄予厚望的下任阀主,没点儿雷霆手段,如何能够镇得住底下人?尤其卫长嬴现在已经过了门,敢把手伸到他发妻身上——没见十六弟那么不服他的人,自始至终,都没说过卫长嬴一个不好的字?”
刘氏冷冷的道,“结了三房这个仇,张氏哪里还有功夫再留意你?忙着护住她那对宝贝儿女都来不及!如此,你就可以放心出阁了,只是……出阁之后,到底还是要你自己自强!毕竟东宫多内宠,即使没有娘家拖你后腿,那些个已经生了庶出皇孙的人,也足够你对付了……”
听着族姐殷殷叮嘱,刘若玉眼一酸,几乎就要落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