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2、上帝的梦
她知道这时候不能去惊动他。一个做梦的人,一旦受到外来的惊扰,他的梦境空间就会像被孩子不小心碰倒的积木一样坍塌。
胡杏就问青木接下来该怎么办,然而一回头,她才发现青木根本就不在她身后。
这一下可把胡杏吓坏了,就像小孩子在街头逛着逛着突然发现家长不见了一样。
她想沿着原来的路走回去,却找不到那扇联通两个时空的门了。这时候既不能去惊扰夏文远,又无处可去,一种比在自己的清明梦里醒不过来更加恐怖的感觉袭来。
她不敢往前多走一步,那样就会惊扰到夏文远。当她想后退的时候,发现后面根本没有路,无论她怎么转身,她的视野都是一样的,那个碧蓝色的水库和夏文远始终在她眼前,而她即使倒着走,视线的距离也不会发生变化。
胡杏就那样静静地站在这里,其实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站在哪里,好像是在夏文远的梦境的边缘。
不知道过了多久,远处山头上掠过一点黑影。一只飞鸟快速朝着这边飞来,等它飞到湖面,胡杏才看清那是一只乌鸦,而不是什么水鸟。
胡杏像看见离别多年的亲人一样笑了起来,那只碎嘴的、贪吃的、常以拿住她的把柄而毫不留情地宰她一顿的乌鸦,此刻看起来是如此的亲切。
乌鸦贴着水面飞来,在夏文远的头顶盘旋了一圈,呱呱地叫了几声。水里的倒影仿佛感觉到了危险,猛然向深水中潜去。然而,库里的水清澈得一望到底,一点躲藏的余地也没有。胡杏可以清楚地看见夏文远的影子沿着水库底部的卵石向远处游去。但它的双脚始终还在夏文远钓鱼的那个位置,于是水底的影子被越拉越长。
乌鸦呱一声叫,冲天而起,然后掉头向下,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跟着影子的头部快速前进。从水面看过去,就好像有一架黑色的飞机在天空滑翔所留下的倒影,而那个拉长的影子正好成了飞机的尾迹。
影子似乎没有力气了,拉得越长,离夏文远的意识体越远,它就游得越慢。乌鸦却不急于抓住它,不急不慢地跟着它。一直游到了对岸的时候,影子双手支撑着湖岸的礁石,脑袋透出水面,似乎在喘气。
乌鸦这时候才呱一声叫扑了上去,用爪子抓住了影子的双肩,掠着水面飞了起来,盘旋了一阵以后往天空飞去。
乌鸦越飞越高,直到剩下一个小小的黑点。那个影子就像黑色的宽面条一样被越拉越长,而随着高度的增加,影子也变得越来越淡,从一个黑影,慢慢变成了雾状,像农家的炊烟。直到最后,它像青烟一样被风吹散,和乌鸦一起消失于胡杏眼前的世界。
“终于被消灭了啊!”胡杏自言自语,像刚刚看完一幕惊险的电影一样,还在傻乎乎地等着彩蛋。
“还没有呢,它和你外公的意识体伴生在一起,我还没找到不伤害你外公就把它彻底消灭的方法。”青木突然出现在它面前。
“你终于来了。”胡杏长出了一口气,“我还以为你把我丢在这里,要等我外公的梦境坍塌我才能出去呢!”
青木笑道:“你还是太紧张了,你能找到来时的路,就能找到回去的路。”
“那我是要去感受我自己发出的脑电波吗?”胡杏问。
“用科学的观点来看,说脑电波是不全面的,只不过找不到一个更好的便于理解的说法。”不知道什么时候,梅教授突然出现了。他的样子看起来有点奇怪,十足的一个爱因斯坦。这大概就是他潜意识里对自己的印象或者理想。
“这个梦还真不错,我是第一次到别人的梦里来。”梅以求四处看了看,然后对胡杏说,“你已经很不错了,能自己找到通往另一个梦境的通道,我却只能让青木带着才能进来。”
青木说:“教授的深度自我催眠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只是走的路线不同。单论精神力量的话,你已经很强,比某些学了很久还摸不到门道的人可厉害多了。”
胡杏说:“我哪能跟教授比!可是教授这么厉害,为什么不学清明梦和入梦呢?”
梅以求摇头说:“我可不想把时间浪费在做梦上,我学自我催眠是为了提升思考问题的深度,在实验室里也能更从容地应对几天几夜不休息的困难。不过,今天的经历对我更好的认识人类的意识很有帮助。”
“教授你刚才说脑电波不准确,那么究竟是什么?我该怎么找到回去的路?”胡杏问道。
梅以求说:“人在做梦的时候,潜意识构筑梦境空间是要调取大量大脑记忆的,这时候脑皮层的各个记忆区非常活跃,脑电波也是很活跃的。但是我想,脑电波只是信号,它不会形成你能走过来的通道。这个通道应该是构筑梦境时那种空间不稳定的波动所产生的。”
“梦里的空间更像在我们的三维世界里开辟出一个临时空间。它应该是在奇点上变化出来的,就像一次微型的宇宙大爆炸。只不过级别太小了,我们感知不到。爆炸造成的能量波动,会形成很多细小的虫洞。这种虫洞实在太小了,对现实物质世界毫无影响,但可以让意识通过,而意识通过需要的能量就来自于人体的精神力量,或者叫做意识能量。”
“从某种意识上说,如果谁能稳定住自己的梦境,那就是一个不断膨胀的宇宙,而他自己的潜意识就是这个宇宙的主宰。”梅以求思考了一会儿说,“我想在不同的维度上,一定无时无刻不存在着空间的诞生和湮灭,其实就是一个个宇宙的诞生和湮灭。我们所在的宇宙就是其中的一个。”
胡杏刚刚看过几本关于宇宙、相对论和量子力学的书,听得似懂非懂,问道:“教授您是说这个世界其实是某个人的梦?”
“可以这么理解。”梅以求说,“如果上帝存在的话,我们不正是在他创造的梦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