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狗洞
陶红药咬着唇,当机立断,飞快地以袖遮面窜进房间拿了两个朱色的梳妆盒。她一面往东南角奔一边回望罗衣,天光照着她悲戚的面容上,已是泪流满面。
刚趴到篱芳丛中便听到反锁住的院门啪嗒一声被人从外拉开来。狗洞很小,陶红药身形娇小,却差点卡在其中。洞的边缘墙角已经生完苔藓,刚一探出头去便见着一汪碧水。碧水之中有人正在泛舟,远远的能瞧见几道珠钗折射出来的亮光。
那船正在慢慢向这边划来,陶红药将头缩回狗洞之中,半截身体伏在茺草丛中。半人高的杂草,长得极为繁盛,她隐在其中……一时之间倒不会被人察觉。
初玉站在院门外,指使着那粗使婆子进院查看,“尾婆,你进去看看表小姐怎样?若是吓死……晚间便招呼几个下人从后门抬出去掩埋;若是还活着,便将那具麻疯病死去的尸身抱出来,从哪来弄来的折腾回哪儿去。一天一夜的工夫,该染的也染上了……无论如何,她是翻不了天去。你看看情况便出来回个信儿。我去这边树荫子下面躲躲日头。”
那粗使婆子瑟缩着,先是探了半个脑袋进院张望了一下,既而又伸出脚尖点了一下青石路面。初玉等得不耐烦,直接伸出一只手在她后背推了一下,将她推进清磐院中。
尾婆一步一挪,小心翼翼地踮着脚尖往房间这边走来,罗衣屏住呼吸,凝神听着东南墙外传来的欢声笑语,心里默默地计算着步伐和时间,在尾婆刚走到院中时。她积攒着周身仅剩下的余力。陡然大喊了一句:“罗衣在此……死不瞑目!”
嘶哑泣血的声音冲破寂然,尾婆吓得转身就往院外跑。初玉一屁股从树荫下跳了起来,尖叫道:“坏了坏了……尾婆,赶紧回去。让她闭嘴。闭上嘴!无论如何。不能再让她发xiàn
声音。”
尾婆两股颤颤地站在院门内,正在前倾的身体僵在半空中。初玉提着裙子朝着东头院落中急跑,“如果不能阻止她出声……就地掐死!左右是死……我即刻就去禀告夫人善后。”
初玉的话音一落。尾婆身体就是一个激灵,转回身望向倒在一片残花断茎之中的罗衣,颤着眼角道:“表小姐……不要怪我。我也是奉命行事。”
一声断喝,已经耗尽罗衣所有的气力。呼吸都似乎变得极为困难,每一次吸气都异常的吃力起来。她重重地闭上双眼,双唇之间挤出一个字:“走!”
尾婆疑惑地走近,两只手轻轻搭落在她的脖子两侧,“走?表小姐,你只能往阴曹地府走了。”
罗衣绝望地闭着眼,脖子传来的压制感觉越来越强烈。尾婆的手因为长期干粗使活儿生了很厚一的一层老茧,贴着她的脖子使力下掐的时候,那茧就划着她的皮肤,似树皮般粗砺。
罗衣缓缓看向天空,万里无云,饱满的晴蓝似是画师们手中最得yì
的那一笔颜色。景色……很美…
一滴晶莹的泪缓缓滑出眼角,模糊了她的视线。隔着水雾,天空开始摇晃旋转…眼前一片光怪陆离的景象,好多张人脸在她脑海之中晃动着。
临近死亡的时候,她的心中竟然还有这么多遗憾…
那个少年眉目清秀,眼神干净,头顶右侧梳着一个圆润的发髻,用一根天青色的布带缠着,黑密细长的挑剑眉下眼似浸过清泉的黑玉,晶亮澄澈,配着俊逸的口鼻,五官生动而鲜明。他惊喜地抱着自己,高兴地叫着:“娘子……”
幽暗的山洞中,那个帅到没有天理的峻奇男子,他还了自己一个吻,说她是与他灵魂契合频率最高的一个女人,给她吻就是交待她要去寻找一个女人。
还有抱着小宝的那个少年,那个长发白皙的纤细男子,秀美得颠倒众生,眼神里写满了美好和纯净,白衣胜雪,衣袂翻卷,如崖上白浪,浸润了千年,全身上下不带一丝烟火气儿。他说他叫卢医,他说罗衣,我不许你忘记…
甚至,她还似乎看到了楚笑的脸……
东南角的茺草丛中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红药,你傻啊,不趁这个最好的时机逃跑…罗衣强撑着气力不住地摇头。
红药,走啊。去找小宝,找到小宝……罗衣极力的吐息,肺里的空气越来越少,眼前一黑,陷入了永夜之中。
陶红药从茺草丛中爬出来,抄起半块青石就朝尾婆脑后拍。空的一声,青石拍中尾婆的脑袋,血迸出来,喷了陶红药一身。
尾婆睁着眼倒地,陶红药卷起袖子小心翼翼的抱起罗衣,疾步塞进茺草丛中。她咬着牙把罗衣往狗洞里塞,然后再顶着罗衣的身体往外爬。
纷乱的脚步之声在院中响起,有人大叫道:“这边有血迹…往东南角的茺草丛中去了!”
陶红药看着被顶出狗洞,掉落在碧水之中的罗衣,又回过身来堵在狗洞前。
有人扒开茺草,史氏气急败坏地从人群之中闪了出来,一巴掌便甩向陶红药。陶红药的脸被甩得偏向一边,身体却一动不动地将狗洞堵得严严实实的。
“罗衣在哪?你把她藏到哪去了?你这个贱妇…”史氏不停地甩着陶红药耳光,却没有问出一星半点有用的信息。
“打……打到她招为止!”史氏咬牙切齿地喊着,既而又想起府中有客,便又招来初玉道:“初玉,你去前堂给老夫人递个信儿,让她们稳住贵客。无论如何不能让罗衣活着见到公子!”
尾婆晃晃悠悠地从地上爬起来,指着陶红药身后尖叫道:“我看到她们俩进的茺草丛!”
史氏定睛一看,陶红药站立的那块墙壁后面隐隐有光透落进来。(。)
,更新快、无弹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