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自缚

  “作废?”
  “就和‘皇子毁约’前后的埃尔塔帝国一样,如出一辙。”这参谋笑着把两国不同时期不同程度面对的相同情况总结在一起,“我们可以给落后,无知,犯了错的统治者机会,但恐怕不会给超过一次。只要有第二次,我们就会想方设法让他们明白,任性犯错误的代价到底有多大。”
  这话说得可一点也不假。做君王的,宁愿让自己的法统止步于儿孙身上,被他人另立国祚,也不愿意见到自己的国家被在保留名字,甚至是传统,国号等一应俱全的状态下被实jì
  变更所有权,国家看似还可以不假,但自己的儿孙却被晾在一旁,昔日的狗刁民们个个像模像样地穿戴起衣冠,堂而皇之地上台“议政”。
  比这更严重的,自是改换所有人却不换名的国家比自己的儿孙,甚至比自己治理的时候还要好。倘若改朝换代更好,这皇帝的英灵还可以一颗赛艇地称赞一番说代代出人杰,今天到谁家。但国名还是自己家的,管事儿的却不是自己家的——连贵族都不是。
  就是这么一群泥腿子,“有了文化”的泥腿子,就敢上台,共商国是了?埃尔塔帝国的先皇夏尔斯要是突然扒坟从加西亚城的某个角落里伸出脑袋来看到这一幕,非得当场气死不可。
  但不这么做,埃尔塔帝国就会连名都不剩。死者自然不会把名当回事,但活着的人呢?
  在废墟中前行,也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年假一过,忙碌的并不仅仅只是筹划着下一场战争的军人和建设者,形成完整新埃尔塔帝国的最后一环也在努力地闭上。自年初交付审计的《埃尔塔帝国货币法》,《埃尔塔帝国婚姻法》等法律正在严密审计的同时。已经完成三轮增删和审计的《埃尔塔帝国宪法》也正式宣bù
  “施工完毕”,可以面向公众开放全部细节内容。
  这是一部分时期执行的宪法。从次年的元月一日开始,埃尔塔帝国的实权最高行政长官就将是首相,而不再是埃尔塔帝国皇帝。首相的选举最终由国会当中的议员确定,而这一次的选举又同时选举出正副议长。
  要成为埃尔塔帝国的议员选举候选人,首先必须要有埃尔塔帝国的国籍,足以被称作“埃尔塔帝国的国民”——也就是说,非埃尔塔帝国国籍的自然人不能包括在内。这一条看似是自然而然形成的规定,却也是中方自己防止政治势力跨界绑架埃尔塔政界,继而破坏现有成型秩序的保险丝。
  年满十八岁,没有犯罪记录,且拥有初级中等教育文凭,这些条件都平淡无奇。设置了文凭的准入资格主要是考lǜ
  到了现代政治理念,和国会涉及到表决提案,制定法规的的理解问题,年龄和犯罪记录要求则是现代议会及国会既成已久的事实与惯例。
  议员按照籍贯的所在地,在所在选区内由满足条件的候选人当中选举诞生。这便是埃尔塔帝国采取的代议制的基石,一切的内阁,国家机关,法律法规均至此诞生。
  国会议员四年改选一届,未有极特殊前提下不提前解散。日常项目包括每一年的财政预算审计审核,新法律法规的审核,四年一度的首相选举等,均包括在每年定期举行的通常国会内。
  在通常国会未举行时,只要四分之一的议员同意举行临时国会以处理严重的,急需应对的战争,自然灾害等问题,那么临时国会就满足了举行条件。此外,议员未到席超过三分之二,则全体会议的决议视为无效;对某位议员的除名,和宪法修正案的提出表决,则是将未到席的标准进一步限制在三分之一以内,同时这两个议题若是要通过,也需到席在场的议员当中有三分之二以上同意方可达标。
  乍看上去,未来的埃尔塔帝国国会和现代采取西方代议制的议会,国会没有多大区别。宪法当中还保留了设立类似参议两院,上下两院的“接口”,用以在未来的某个时刻准确地抛出修正案。
  当然,这是宪法所标明的“最终阶段”。时间点则是在八年以后——现在的埃尔塔帝国,就连行政力量都未渗透至基层,何谈建立选区,选举代表该地方人民利益的议员?习惯了在远处山顶上那个虚空的“皇帝”光环和他手下官僚的阴影下浑浑噩噩生存的人民,要如何才能真zhèng
  相信自己的价值,动起手来为社会的完善添砖加瓦,而不是再次被某些人的小恩小惠迷惑,把手里决定自己命运的选票乖乖让渡出去?
  埃尔塔人没有经验,但幸好,中国人有足够的经验。无疑,中方和埃尔塔高层都非常清楚,这套代议制并不是真zhèng
  地给埃尔塔人“皿煮”,而是让数百年,数千年来未能渗透到埃尔塔帝国基层的行政力量把“坚如磐石,精诚合zuò”对抗中央的地方实力全部搅散,然后在乡村,在城市建立起高效即时的行政体系。
  而这就需yào
  时间。要让人民明白议员选举,首先就要让他们读得懂宣传册,宣传栏上的词汇意思。而在让他们读懂词汇意思之前,还要让他们把字母认全。后者在统计学上与前者分别的标志在于“相对”与“绝对”。时至今日,埃尔塔的“绝对”识字率还低得可怜,也就是认字母都认不齐的人居然能占到所有人的当中的四成——
  总得有人来做扫盲工作。但这扫盲工作,和卫生工作,温饱工作一样都是“政务”的一部分,那么埃尔塔在实现宪法内容之前的八年,要如何过渡?这就是宪法当中的“过渡zf”部分。在这一部分中,皇帝有权越过内阁,在顾问的指导下直接任命,撤职任意埃尔塔zf官员,包括内阁;有权签署法律,让其得以开始实行;甚至有权直接反对,撤下内阁通过的决议……可以说,在过渡zf之后的正式zf,国会承担了最高权力机关的角色。而在过渡zf时期……国会的角色缺失所导致的权力真空,就理所当然地全部由皇帝,和皇帝背后的各种顾问团承担。
  对皇帝的限制恐怕有且仅有一条:埃尔塔皇帝无法修改宪法。同时在宪法的末尾,还有明文条款规定:皇帝必须于八年后向国会让渡权力,届时该法条自动生效。
  当然,多尼瓦-西拉威亚不会把这几条法律当成是对他的大不敬——这还是他自己亲手给自己上的限制器,就连越过内阁撤换官员,那也是中方顾问建议了他才做。埃尔塔帝国国会只要一成型,他立kè
  就会如愿以偿地失去对政局的直接干涉力,把一切都拱手交与法律,与法律规制下的国会,自己乐呵乐呵地领着能锦衣玉食的“退休金”,成为名留青史,依旧被百姓赞扬的人物……何乐而不为?
  虽然有时候会为自己失去的权力而感到患得患失,但只要一想到如今的权力全由异世界人所给予,多尼瓦皇帝就会对此释然。原因无他——异世界人希望自己这么做,而且这么做对大家,对自己都好,那么为什么不这么做?
  只是,确实会有人不想这么做。
  “这看起来,是要狠狠限制陛下权力的意思咯?”
  在盾城南郊的一所别墅里,一男一女,一老一少并座而谈。而他们俩中间的桌子上,摆着的赫然就是《埃尔塔帝国宪法》公开本。
  “那是当然。八年之内,陛下就只剩下任命有限期官员的权力。”坐在次席的女子恭敬地答道。“至于八年,‘临时zf’的时代结束后,埃尔塔帝国的皇帝就真zhèng
  会变成一件王宫里的摆设。”
  “真特喵乱弹琴!”背后是一整幅挂墙贵族纹章毛毯的老人生气地用手杖敲击地板,“任命官员,只能任命官员倒也就罢了。我们米切哈基家再怎么亏欠他,他也应当念旧给我们个合适的位子才是!怎么到现在,不仅应该有的报答没来,贵族的权益更是被削成一纸空文?”
  米切哈基家,是西埃尔塔的传统贵族之一,而坐在这里的米切哈基家家长芬米尔-米切哈基对于多尼瓦在西埃尔塔站稳脚跟,乃至发展可以说是极为重yào
  的角色。可以说如果没有他,或者说芬米尔不想帮zhù
  这个首都来的落魄皇族,根本没办法在这地方施展开手脚。
  埃尔塔与双月教会的战争一结束,某些“开明贵族”和多尼瓦便失去了共同的外来压力,转合zuò
  为不合zuò
  ,甚至是轻微对抗。当然,多尼瓦对抗的是一整个的贵族群体,用的武器弹药则是“自爆”——当皇帝的老子都把自己削成狗,你们还好意思不对自己下锉刀?
  就连皇族免罪,多尼瓦也是笑着把这条规矩踩成了碎片。埃尔塔宪法虽然是战后一段时间后才成型的法律,但其主旨早就贯彻于西埃尔塔的各大机关部门当中。西征军撤tuì
  时,留下来的原埃尔塔帝国皇族就被小娃娃找满地拼图碎块似得挨个揪了出来,其中还有不少直接被判了死刑。罪名很简单——因为他们经手,甚至直接涉及过埃尔塔所不该俘虏的那一群平民。
  当然,在那时候,亲近于多尼瓦皇帝的贵族们根本就没把这件事当事儿看。皇族内乱,敌对方的崽子有能留的道理?肮脏的权力斗争而已……贵族,皇族哪有什么事情不是肮脏的?见怪不怪啦。
  “芬米尔,多尼瓦他可是一视同仁的。”芬米尔身旁的女人打了个哈欠,“我看他的唯一软肋就只有他的妹妹,派涅公主。至于其他人,芬米尔,你忘了么?盾城的鲍威特案,到底是怎么处理的?”
  “哈泽芬格家没有了贵族靠山而已。”芬米尔看似随意地摸了两下自己的胡须,“诺娜,听起来你很不愿意把贝泽萨拉当回事儿啊。”
  诺娜的眉头当场就皱了起来:“什么叫当回事?一只平民堆里冒出来的狐媚子而已。等等,芬米尔,你该不会真把她当回事吧?”
  多尼瓦的情事,在西埃尔塔也逐渐开始浮出了水面。原东部贵族的末裔诺娜,与西埃尔塔平民,现埃尔塔帝国zf翻译贝泽萨拉之间的明争暗斗,现在已经明摆着是贝泽萨拉的胜利——传闻五月多尼瓦就会与她大婚,然后……永不纳妾。
  这传闻的威力可以说是决定性的。王宫台下的争斗,按理说是无败者的——失败者最起码也会被纳入后宫,时刻都有翻盘的机会。但现在《埃尔塔帝国婚姻法》即将落地,就连一国之君多尼瓦也不能和不愿绕开宪法,逃避法律的监管——也就是说,除非他与贝泽萨拉离婚,或是贝泽萨拉身死,诺娜都没有任何机会挽回败局。
  “你和她,我们都没有当回事。”芬米尔露出了微妙的笑容,“我们关心的只有权力,多尼瓦皇帝陛下手中的权力,其他多余的人和事我们都没有兴趣。”
  在埃尔塔帝国新版宪法的规定下,贵族彻底变成了一个头衔,一个能代表名誉和威望的头衔。然后呢?贵族的免罪权被一句简单的“人人平等”碾成了碎渣;贵族的领地被不声不响的剥夺,收税权利更是被收敛在了“国家主导的税务机关”当中。
  这么一套组合技下来,不要说残羹剩饭了。就连肉汤,贵族也喝不到几滴——其实就连贵族的反弹,也算是既定事实之内的考lǜ。
  “要权力你们不会自己去讨么?”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诺娜自然是有些招架不住。“非要一直鼓动我去接近多尼瓦陛下,你们以为这就能让他回心转意么?”
  “没有办法。”在阴沉的天幕下,照进窗户的光线也严重不足,让芬米尔和他背后的纹章都显得额外黯淡,“现在的贵族,只有用这种手段抗争的能力啦。诺娜,你倘若不能成功,那只有嫁到非贵族手里的份了吧?自己好好想一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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