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八章 包身工(六)
一开始来的包身工,只做不需要任何技术的扫地,拆棉包,抗运棉包等任务,一两个礼拜之后,等到她们熟悉了,就被掉到梳棉车间,条子车间,还有钢丝车间,这些工作通例都是男工,现在在这种根本没有人身自由的包工头身上压着。这些还不过是十五六岁小姑娘,做着男人的工,得到的钱却连正式工的三分之一都不到。
在工厂流水线的工作会让人麻痹自我,由棉成线,由线成衣,穿上身上舒服而漂亮,可在车间里面巨大嘈杂的音响,飘荡的飞絮和尘埃,还有不停冒出的湿气,都在威胁着包身工们的安全。
住的地方差,吃得东西差,穿得也差,工作地方更差……这些生活条件,让包身工们在经历了三年的“奴隶时期”后,都会患上不同程度的病症,皮肤病,肺病,胃病,妇科病……她们出去的形象,比被虐待好不了哪里去,蓬头赤脚,面黄骨瘦,眼眶深陷,跟个乞丐差不多。
肖岚在这样的环境,从早上六点钟开始,一直工作到了晚上七点,整整十三个小时。一个人身上抗运极重的熟棉,用钢丝工具梳棉,弄得棉花飞絮满天,吸了一口,又是一阵咳嗽和呼吸困难。
你只要做了就不能停,在工厂里面巡回是上级女工只会紧紧盯着你,只要一个步骤出错,线断了不接,纺纱机的工具没有换,就会是一阵毒打。这一群包身工是在隐秘的小厂间里面工作,殴打谩骂没有看见,没有替他们出头,随便可以欺侮。
光是肖岚第一天的工作,就已经被盯了好几次,有几次手都累得差点出事,就被女工扯了头发。可她也从只能忍着侮辱,继续工作。
中午工头好心给加了干饭,被送到了厂里面,一群包身工就直接在喧闹和邋遢的厂间吃饭,吃饱了就由立刻开工。肖岚就跟其它的包身工一样,一直做啊做啊,做到了天黑,太阳下山,她们才可以得以从这封闭的厂子离开。
一群包身工拖着自己疲倦的身子,如僵尸一样行走在从纺纱厂到工房,也不过才一公里不到的距离,她们拖着身子是感觉就像是要去上坟。
路上没有人说话,几个监工在队伍的收尾看着,肖岚趁机打探着这条路和周围的稻田,现在是晚秋很多的苗子都长得极好。秋风吹得肖岚她直打哆嗦,把身上而衣服裹紧了。
回到了工房,四处点上了灯,哪怕灯光再亮,也不能把这里的破烂和邋遢掩饰掉。肖岚跟着人群一直在行进,回到地下住处,可就在这时,这群包身工被人叫住了。
“等一下!我要找个人!”中年发福的男子叫住了监工,让监工带领的包身工队伍停下。
中年发福男子是整个场子的老板,他脸上的肥肉挤着他的眼睛,小小的一条缝,身材矮小,圆脑袋。脸上有着厌恶和愤怒的表情,望着一群包身工恨不得打死她们,跟随他的还有两个二三十岁的打杂散工,走过来给人气势汹汹的感觉。
老板环顾了一圈,在包身工充满恐惧的眼神下,瞪着眼睛,指着一个女工嚷嚷着:“把那个贱人给我拖出来!”
后面的听到命令的散工立马从她们里面拉出了一个女工,女工惊恐尖叫,瑟瑟发抖。老板可不是看到她害怕了,就把她放了,发火中,他一把扭住了女工的头发,又踢又打又掐,脸上的愤怒落在那个女工身上彻底爆发出来,开着嘴谩骂。
“死贱人,你有本事哈!还写信去告状?”
“是不是对你太好了,吃得太饱了?”
“想要父母领你回家?那我还是先打死你!给你吃得有点多了!几天没有打皮痒痒了!”
“我就打死你!”
老板提了几脚,累了就让打杂的动手,被打女工被推到了地上,蜷缩身子包头,几个打杂得一个打得比一个狠,没有丝毫留情。达到最后她从口中吐血,意识不清,连惨叫都变得微弱,昏迷过去。
老伴察觉这个女工已经没有意识,才肯叫停,他又拉扯女工的头发,提起了女工的头,对所有的包身工恐吓道:“看到没有,给家里面写信的就是这样的下场,她就是你们的好榜样!”
包身工们看得胆战心惊,原本有逃跑欲望的或者是想与外面联系的,只能收了心思,她们也不过是女孩子,这样的杀鸡儆猴很有作用。事情过后,女工又被老板娘拖走吊到了屋子里面,求饶声就没有停过。剩下的包身工则照旧被监工带到了地下,锁在了里面。
目睹了整个殴打过程的肖岚很沉默,没有说话,哪怕是林带娣躲在她怀里都没有太过去安慰。正因为有了这样的突发事件,回到了地下的包身工们一般早早就睡,这次放下了吊床却开始聊了起来。
在她们的聊天中,肖岚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这个女工刚来不久,熬不了这个生活,想出去,偷偷地拜托在场内的正式工帮忙写信。外头工人看她可怜,便帮她写了一封寄回她对的家乡,希望父母可以把她接回去,可一个月后都没有消息,这封信不知道为什么回到了老板的手上。
包身工们除了小部分在灾区召人,大部分还是跟老板或者是老板娘同乡,只要女工被信寄回了家乡,那么老伴虐待老乡的事情就人尽皆知,以后他哪里找人?这就是老板气愤的原因,这一封信简直是断了他的财路。
一天之内,肖岚看了很多,观察了很大,想了很多,也知道了自己不能再继续待下去,不然到最后她一定会失去理智,做出一些事情。在所有事情发生之前杜绝,最好的就是逃跑,逃离这个地方,她要带着林带娣一起走。
可究竟怎么逃跑,肖岚还没有想好。
这个晚上,工房外的求饶声和就没有停过,这个地下除了外面不断传来的快要断气的呼喊、惨叫声,再没有别的声音,静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