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七章 偷窥

  华珺没有继续下去,但他的“若说”二字,在老者的耳中可是异常清晰。
  这是唯一的一个可以救活榻上孩子的机会,老者不可能不抓紧。
  华珺沉寂下去的眼眸当中如一潭死水一样平静无波,直到噗通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投入了水面当中,惊得涟漪乍起。
  竟是那老者跪在了地上,华珺面色难看,扶着塌边一角才直起了身子:“你这是干什么?我又不是不救他,只是没有这个条件罢了。”
  男人也忍不住赶来凑热闹,只是多少有点事不关己的冷眼旁观在:“是啊,你不要为难华大夫。他也实在是没有法子。人命关天的大事,但凡还有点办法的话,谁会袖手旁观呢?”
  华珺忍不住又是一记眼刀飞了过去,“你少说几句。”
  “哦。”男人心中有怨气,却更不敢表现半分。这是他的地盘,既然打了烊,那开与不开完全是他的权力。
  现如今他难得发了一回善心,决定帮助一次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外人。可这怎么到头来就因为说了一句话,反而落不上个好呢?
  究竟说到底,都是这脾气古怪的华大夫鸠占了鹊巢。奈何鹊的力量微小,以后又难免需要有仰仗到对方的地方。便是再有埋怨,男人也只能往肚子里去咽。
  男人只道自己被噎了一句的原因是华珺的脾气太过古怪。殊不知,其实是多少戳到了华珺的心坎上。
  眼前这个生命岌岌可危的孩子,确实不是完全地无可救药。
  但若选择相救,代价和收获实在难成正比。
  且不说,在这两双眼睛之下动用巫术会为华珺自己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就是这孩子,又能换得多少的生机呢?
  “老人家,你先起来吧。有话好好说,你这动辄下跪,又让我情何以堪呐。”说句不好听的话,老者此举其实是在威胁。
  他若真打算冷眼相待,那么对方的此举也就罢了。可他打从一开始,就是要全力以赴的。那么老者这样的作态,又是在干什么呢?
  救不活他的孙子,他也同样抱歉。心口上的责难向来让人无法避及。
  就算是身为医者见惯了逝去的生命,但那种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病人在自己面前一点点地失去所有的呼吸,这种感觉总让人异常地无力。
  “华大夫,您是不是还有什么法子?”老者听得真切分明,因而不问出个所以然来,便更不会死心。
  这眼见着是无法回避了,华珺索性坦白:“他的脏腑已呈衰败之象,想要恢复无碍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只有一种法子,可以拖延一些他的寿命,可即便这样,也是时日无多。”
  时日无多,终究还是逃不过一死吗?可便是这样的结局,也好过眼下就这样去了,老者不假思索:“华大夫,这孩子从小命苦,哪怕只是拖延时日,什么都改变不了,我们也得一试啊!”
  “你!”这样的答案并没有出乎华珺的意料,只是像老者这样如此笃定的,他却还是吃了一惊:“结果都一样,眼睁睁地等着死去的那一日。你就确定,心里承受得住?”
  “我心里……承受不住。”一个生命的陨落,往往是其余生命终也无法释怀的悲戚:“可是,要死要活,却不是我能替他做主的。”
  要说华珺之前心中是摇摆不定的,那么现在他却打算铤而走险一回了。
  过去的生命很长,经见过的人与事似乎也不是寥寥几句话就能概括得清楚的。但是有些心事,似乎和老者今日的这番话格外契合。
  每一个生命都有它的路要走,是生是死,是好是坏,都只会是它自己的事情。谁也不能自私固执地为其做决定。
  许久没有听到人这么说了,久到,似乎每一次有生命即将逝去的时候,他都会下意识地问向陪同他们前来的亲朋。他竟然忘了,其实最应该尊重的,从来都只有那条生命自己啊!
  “那华某就再勉力一试。”华珺的确因为这番话有所触动,但是触动归触动,他是不可能将自己暴露在危机之下的:“只是二位能否回避一下?”
  这回的巫术,要是动用可不是一般的遮遮掩掩就能瞒过去的。无关的人一定不能在场。
  老者有些不解,床榻上躺着的人是他的孙子,为何他却不能在场呢?但是再多的不解,老者也都将这些疑惑一一吞回了肚子里去。
  能救他孙子的人就只有华大夫一个,而且华大夫的这一要求本身也并不过分。老者这才点头应了下来。
  只有男人,不悦写了满脸,自己嘟囔着:“有没有搞错,谁是主,谁是客?”
  “现在是人命关天,还烦阁下能多多配合。”现在可不是华珺硬气的时候,需要支开这些无关人员的是他。
  听闻华珺这话,老者赶忙就要向男人行礼:“年轻人,你就看在我孙儿小小年纪就遭了这么大罪的份上,麻烦您给通融通融吧。”
  这么老的人在他面前摆出了这样的低姿态,就是男人还是不愿,面子上也实在挂不住。
  男人很是不耐烦地哎了一声,随即摆摆手:“避开就避开。你们抓紧吧。”
  男人带路,将老者往内堂领去,一路上还忍不住频频回头:“也真是奇了,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干嘛还要把别人支开?”
  其实这话不过是下意识地一句抱怨,就连男人自己都未曾往深处去想。
  但越说越忍不住去想,男人甚至还自言自语起来:“对啊,治病又不是见不得人,为什么要支开别人?”
  那便只有一种解释了,就是治病这一行为本身不会有丝毫问题。有问题的是,华珺他自己。他到底是如何的打算,还需要来支开别人的?
  男人想不到什么原因,只是华珺支开人的行为更加剧了他心底蠢蠢欲动的好奇。
  二人一前一后钻进了内堂,可是男人却极不安分地探头探脑,做起了窥伺的行径。
  “你干什么?华大夫不是说了吗?让我们回避一下。”老者看到男人的行为,忍不住出声提醒了一句。
  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情形下,男人就懒得伪装出一副和和气气的样子了,他嘘了一声:“我是回避了,他又不知道我有没有在暗处看他。再说了,那上面躺着的,是你的孙子。你就不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