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八章 风云既满
这个时辰归来,不消旁人多嘴,苏云起也能猜到,如若祖父是在府上,必然是在空旷的园中习武。
即便年事已高,但习武一说却最忌讳一曝十寒。到达了苏老将军这样的武艺境界,每日习武已不再是起到简简单单的强身健体的作用了。因而,即便是偶有风寒脑热侵袭,这一条在苏闲的身上也是雷打不动。
靠近园子不足百十步的距离,苏云起便将那萦回曲折园中的景象尽收眼底。
严寒之中,苏闲偏只着了一身轻薄不已的小袖长褂,因为练武发力而出的汗,彼时已让那长褂紧紧地裹了身子一周。
可他却丝毫没有兴致已尽的意思,苏云起看在眼里,深知这是苏闲在借着发汗而出气呢。
当初的那不告而别,仅仅只凭着一封书信,算是激怒了他这个祖父。
讲真,即便如今他亦可以是独当一面的将军,可在每每面对苏老将军,尤是对方气势犹甚的时候,他的心底多少还是有些发怵的。
只是发怵归发怵,专治的法子还是有些的。
苏云起只眼角往地下一瞥,便操起了还算顺手的一根枯枝,手腕一挑,已是朝着园中正中央的人影击去。
来回过了几招,苏闲心中憋着的好一股怒气才算是借此发泄了不少:“你不声不响地离京而去,如今,该做的可是都做完了?”
苏云起就知道,他们祖孙俩之间还没有什么误会是通过一招半式而解不开的,况且,帮人救人,又不是违反什么原则性的问题。
只是,在听到苏闲如此相问之时,苏云起却一个走神,对方挥拳而来的拳头不过一个眨眼却已经逼近在了咫尺的位置:“祖父以前是如何教导你的?而今都忘了是吗?练武便练武,一心二用,你这是在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亦是在拿全军将士的性命开玩笑。只不过这后半句,苏闲没有说出口罢了。
而今这苏云起心思根本不在这上头,他说了也不过是白费口舌而已。
苏闲对苏云起这样的反应很是不满意,当即吹胡子瞪眼地喝问了起来。
不过比起之前苏云起先斩后奏的不告而别,这样的语气已是柔和许多了。
苏云起后退了半步,微微颔首,枯枝擦着斜尖滑落在地:“云起确实有话堵在心间,难以开口。”
“先进屋吧。”苏闲抖了抖略微有些褶皱的衣角,头也不回地往廊下走去:“想知道侯府是什么情况,就随我来。”
看起来,自己的祖父像是知道更多内情的样子,苏云起不敢再发愣,快步跟了上去。
“将军。”张伯早早备下了厚厚的大氅立在门下,此刻一见苏老将军的人影,便将大氅递了上前。
如此数日,张伯在府中都只操劳这一件事,自然是越发地得心应手,因而闲暇分身之余,更是一眼就看到了苏老将军身后缓缓跟着上前的苏云起。
一个连日来不见任何消息的人此刻忽然现身,张伯不禁诧异道:“少将军?”
那日苏云起离府而去被他撞了个正着儿,他便知道,再行劝阻,多半也是于事无补。尽管焦头烂额,却不得不顺着苏云起的意思,哪怕事后得罪的是苏老将军也是没有法子的事了。
“张伯,你先下去歇息吧。”所幸的是,苏老将军向来最是个公正严明的,并没有因此而夹带了些什么别样的情绪。只是其人嘴上不说,但却借助着每日晨起习武的习惯而来发泄一二。
长此以往,怕还是对身子不利。既然眼下这心药都在了眼前,那苏老将军身上的这一块心病自然也能够不药而愈了。
张伯作揖,待退至了苏云起的身侧,还是止不住轻言提醒了一句:“待会儿说几句软和话。”
苏家爷孙俩谈心,自然是轮不到他这个张姓的外人多嘴,只是跟在苏云起身边做苏府的管家也有了些时日,张伯自认为对这个满怀意气的少年人还算了解。
苏闲又是他多年结识的老相识了,这两人脾气要是上来了,一个比一个倔,都不肯低头的时候,岂不就是麻烦了!
苏云起侧过身子,让出了路来:“张伯放心。”
便是这四字,张伯听着也就安心了。
身后的门被人缓缓合上,动作轻柔地像是怕惊扰了平静如镜的池水。
“这事本来不该牵扯到你们后辈。”未等苏云起再去费心措辞,苏老将军便当真如在外间所说一般,自顾自地打开了话头:“可是如今既然走到了这一步,有些事情,你只管听着就好。”
苏云起这一路心焦难耐,再加之身子也未能好得利落。此刻便是静坐在屋中,也是止不住地往下淌了些冷汗。
祖父的声音很是轻缓,像是还在顾忌着什么,又像是不忍心揭开掩着这块旧事的布料。
苏老将军已经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以使这一切听上去就好像是一段被永远禁锢在了某个角落里并不重要的回忆一般。
就像是,故事的起始末尾,转折离合,皆是在以一个道听途说者的口吻在转述罢了。
可即便是如此,苏云起在得知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后,也是难掩眸中的神色晦暗变化:“所以,陛下是知情了?”
“哼。”这话刚问出口,苏云起才觉得他的重点抓错了:“瞧我问的这是什么蠢问题。”
如若陛下不知情,又何以让那样偌大的一座府邸说倒就倒。要知道,那里的主人毕竟是占有着大长公主名号的蓼阳和开国不二元勋的平阳侯。
“你今日也就当耳旁风听过就忘即可。”苏闲说出了埋在心中多年的隐秘之事,却依旧惴惴不安。
只是如今的惴惴不安,早已不再是从前那般的虚幻无影了,他只怕自己的这个孙子情急之下会做出什么不计较后果的事情出来。
“可是……”
果真苏老将军的惴惴不安很快便转变成了现实,他这刚刚出口的嘱咐未得几刻,苏云起那边便又出现了与他脚步不一的异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