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八章 变故

  景安王入京的目的已最是清楚不过,通州灾害不过就是一个敷衍于人的托词,不仅其人自己知晓这份拙劣,便是朝野上下亦没有几人是完全信了这番话的。而景安王,如此大费周章,实则就是为了弹劾凌珏。
  也就是说,景安王入京的目标,只在于……凌珏?
  明烨为这个陡然横生而出并且飞快占据了脑海的念头而遍生凉意,他人立在原地,却是向后退了半步。
  双眼则更像是被抽离出了什么精气神,明烨只呆呆地望向了神情早已不太对劲的太后:“你,你们的意思是暮央是……”
  太后只是抬手整了整衣衫,似萌生出了退意,她不紧不慢地敛去眼角余光。虽是并未直接回答他这个问题,但唯一道出口的言语,却是证实了他的猜测:“哀家说过,你会后悔的。”
  这一日,暮色迟迟不降。殿外的飞云就挂在似乎触手便可及的高度,云聚云散,在飞檐翘角下,一动一静,竟是第一次那么清晰入眼。
  谁会料想得到,那前朝的暮央公主不是旁人,却恰恰是这些年来和他这个皇位之上的陛下走得最为亲近的亲姑母——蓼阳大长公主呢!
  尽管蓼阳并不常来往宫中,但对于他这样一个上无叔伯长辈,下无手足兄弟的人来讲,实在是除太后之外那个不容忽视的血亲。
  不,现在蓼阳其人的身份被公开,他们实则根本没有丝毫的血缘关系。他这个陛下,在京都当中原来真的是孤立无援,真真正正地坐实了孤家寡人这个身份。
  望着天外终于有了些落日余晖的暖色光芒,明烨才倚着门边缓缓直起了身子来。
  太后的那一句“你可莫要后悔”似乎还言犹在耳。即便时至今日,他倒是不曾后悔过,只是心内实在吃不消这份现实罢了。
  蓼阳,暮央,多么谐音一般的感觉,他怎么早没有想到?还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这事如果展开来想,也就是说,蓼阳大长公主是前朝的公主暮央,那么凌珏便是前朝的余孽。如此一来,与他同出一母的凌玥也自是难逃干系了。
  不仅是他们,平阳侯这个托孤大臣,开国的元勋,实则却成了窝藏前朝余孽的罪人了?
  这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机缘,才会让本应一生都韶华无忧的侯府众人,一夜之间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故?这样的变故,怕是穷尽天下的话本,都再难找到如此奇绝的故事了吧?
  “皇嫂觉得陛下会如何决定?”离了太宸殿,景安王久久不能定神。他的这颗心总是在怦怦乱跳,好像生怕发生些什么不利的事情来。
  难怪那日悬于脖子上的东珠会一朝崩裂,原来是早先便就给了他预示。
  但实际上,便是当真发生了些什么,遭难的也是与蓼阳脱不了干系的平阳侯侯府众人。关他这个景安王何事?景安王只能一再如此劝诫自己。
  “此事,便到此为止了。”太后拢了拢己身上宽大的袖袍,迎着寒风而立。
  她面上瞧着倒是无异,可心内的彷徨踌躇却不比景安王少半分:“陛下是个聪慧机警的,如今总不会有你我所担忧的后患发生了。”
  太后顿了一顿,很是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方才正眼看向了景安王:“即刻收手,莫要再针对于谁,这是哀家的忠告,同时也是为了王爷着想。”
  “皇弟明白。”景安王只拱了拱手,秘密远还没有终结的一天,他也不想把双方都逼进了死胡同里去:“通州路远,皇弟想,趁着京都近日未经风雪,明日便启程告辞了。”
  太后垂首,算作应允。无论何时何地,见好就收便是明哲保身,这自然是一个聪明人最好不过的选择:“只是,有一事,哀家尚还不知。望景安王临行前,可以如实相告。”
  他的目的很简单,踏入京都一开始便是为此,而现下能让太后发问的,八成也只有这目的背后的事起由头了。
  景安王霎时只觉得十分头疼,但也无法驳回太后还未说出口的话来:“太后若有什么话,尽管开口相问就是。”
  太后也不是什么愚钝之人,自然知道景安王这是故意在揣着明白装糊涂,但显然她是不能陪景安王打这等无聊的马虎眼下去的:“哀家只想问你,到了通州之处的京都人是哪个?”
  若不是那个人,景安王就会一直安心在通州待下去,过往的他可以,现今的他便更是可以。既不用以身犯险,更不用把旧事放到台面上来提。又何苦酿成了今天这样的局面。
  不知是不是自己太过杞人忧天,太后的内心总隐隐觉得,这事怕是还没有结束。
  “京都人。”景安王一副努力回想却仍旧是记忆模糊的样子,好像这事是发生在了许久之前一样:“这……无外乎就是个在京都混不下去,谋个生计的寻常百姓而已。太后娘娘又何必这么较真?”
  “哦?当真如此吗?”太后一早便看出了这话中的猫腻,之所以不戳穿,也只是苦于没有把柄在手,这才任由其人自说自话了下去:“景安王可莫要拿哀家寻开心。”
  “瞧太后娘娘您说的这叫什么话。”景安王对答如流,看来是铁了心地要为那个京都人隐瞒身份:“您是本王的皇嫂,皇弟又怎会拿您寻开心呢?”
  “如此这般,自然甚好。”都说好聚好散,既然问不到什么,那便不如留足了场面。毕竟说到底,他们也算是一家人,即便这皇室中人的一家人并不值钱:“景安王好走,哀家就不送了。”
  她是后宫女眷,自古便不得干政。尤其是明烨还是一个心性极强的少年君者,在此种情况下,更是不允许有什么其他势力对朝政横加干涉。
  京都里官员的上下起伏,或贬或升,太后都一概不知。只是分析一下可能存在的唯一情形,那个京都之人必与凌珏结仇。
  她是看不上蓼阳的这个儿子,可并不代表就会一味否认凌珏的为人。就算不是人人称好,其人总也不会为自己树敌。
  与凌珏结仇的人,必不是无所交集的平民百姓,这一点,便是景安王再如何自认完美地言说都无法掩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