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三章 无处牢笼不可安

  陛下的忽然造访,当真不过只是为了来看看宫盛传的自己身体大好。苏云起毕恭毕敬地目送明烨离去之后,这才发现自己的一袭单衣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都变得潮潮的。
  看来的确是出了不少的汗,能在冷风当做到这一点,苏云起都不得不佩服自己。
  于是,立马掉转身子,苏云起还不忘回瞥了一眼角落里某处站着的华珺:“华大夫不回屋吗?”
  “苏少将军让草民在殿外煎药,草民不敢回屋。”华珺知道自己不是开玩笑。
  尽管苏云起是坏心办了好事,可是好事再好,也抹不去他坏心的本意。和这样倒打一耙的人呆在同一个屋檐下,他可不愿。
  苏云起却很是迟愣了好一阵子,继而投过来一种似嘲似讽的眼神:“不是华大夫自己想要出宫的吗?我不过是顺水推舟想帮你一把,可惜的是事未成而已。”
  苏云起无奈地摊了摊手,干脆放任华珺随意选择:“莫不成,事未成你也要怪到我的头?”
  他不是什么修行的大好人,更不是通读诗书的圣人。做好事不留名他既做不来,惹人嫌的污名更是不愿背。
  有了误会,应该及时得解释清楚。这算是苏云起的处事第一原则。
  华珺却是不吭声了,他还没有习惯怎样为自己的莽撞而道歉。只是默不作声显然也不是一个长久的法子:“你觉得身子如何?”
  没有任何的倚仗,这么半走半歇了许久,以苏云起目前的身体状况,未必支撑得住。
  苏云起未必撑得住,这自然只是华珺心的想法。但事实,有了数个彻夜的练习,苏云起却觉得此刻既有了白日的暖阳相照,那便更是小事一桩。
  “身子灵泛,之前几日已是好了大半。”他的不服输,总算得到了自身的印证,以及在那旁人眼看来的格外眷顾。
  这个旁人,也包括华珺。他才不会告诉华珺这个秘密,身体总是越用越灵活的。若是因为担心伤势更重而投鼠忌器的话,那最后的结果如何尚且难说,但一定不会有现在这样惊人的效果。
  “走了。”苏云起正走在了门槛处的当口,不知是为了刻意炫耀还是怀着怎样的心理,众目睽睽之下他居然来了一个小幅度的跃起。
  “你干什么?”华珺的额头一条条纵横交错的青筋立时暴起。他平生所见,苏云起是第一个胆大到不要命的家伙。
  话音未落,苏云起已经稳稳地落回到了里屋的地面。难得的是,他的身形基本都没有打过晃。
  “你。”华珺揉了揉眼睛,第一次不顾形象地小跑着前。只因这一幕实在是超过了他的认知范围:“你没有事情?”
  苏云起也为自己双脚的表现而欣喜,不过面摆出来的却是一种理所当然的样子:“本少将军我底子好,自然无事。倒是华大夫你,怎么,听你的口气,似是很不情愿?”
  华珺懒得同他斗嘴,只是扬了扬眉毛:“如此看来,离你说的浴血杀敌应该也不远了。”
  说着这话,华珺却是松了搀住苏云起的双手:“陛下为何不放我离去?”
  绕了一圈,怎么又绕回了这个话题。苏云起有些懊恼地捏了捏眉心:“你也看到了,陛下封了妙春堂,无处可去也是事实。”
  苏云起并没有很坦然的样子。相反,说这话时,他露出的还是带有讪讪笑容的表情。
  这证明什么?苏云起也不是完全不了解陛下用意的那个,只是让他这个臣子在一介布衣面前,为布衣讨个公道,那不是天下大不讳是什么?
  “虽然吧,你是无处可去。”苏云起自是不会坐视着尴尬的局面不管,这个话头毕竟也是由他而起的:“不过成元殿里有我这个dàmá烦在,你这个神医还愁无处施展拳脚吗?”
  把自己说成dàmá烦,不过是为了让华珺缓和一些心希冀的落空所带来的难过而已。苏云起觉得他这样的做法本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可是,料不到的却是,华珺根本不买他这个账。
  “我要是在宫里施展拳脚,那其他御医还有饭碗吗?”华珺大言不惭地张嘴来。
  尽管他这话说得很是气人,不过谁叫华珺是真的有那么两下子呢!华珺回话时恹恹的神情似乎表明,对于陛下的强留,他是打心眼里的不畅。
  “你也救了我多回。”苏云起闲不下来,又为自己添了一盏热茶来,捧在手间取着暖:“我也不介意开诚布公地跟你谈谈。”
  “华珺。”苏云起忽然扬起一张似笑非笑的笑脸来,可不知为何显得异常严肃。
  明亮却显昏黄的阳光扑在他的脸颊一侧,他整个人都没于一种半明半暗的状态,亦是如此,反而衬得这个向来直率坦诚的少年有些捉摸不透。
  只见这个唇红齿白的少年笑着开口。那笑容混合在阳光下的微尘飞屑里,有些雾蒙蒙的,总也看不大清:“华大夫总不愿意在人前显露真正的实力,算替我诊治之时,都是多有欺瞒藏骗之嫌。”
  苏云起霍地起身,背着手走了过来。
  一字一句都敲打在华珺的心房,逼出了他背后一滴滴的汗珠:“什么医术盖世,什么性情古怪,其实都是你伪装推脱的假象言辞。京都如此之大,人人都削尖了脑袋想往爬。偏偏只有你,不见奋争,反而缩让退却。”
  华珺的喉头不由地便是一哽,苏云起的头脑如此灵光,瞧如今的情形,莫不成是被发现了?
  苏云起歪着脑袋打量着华珺的神情,他想从对方的表现里看出一些反应。什么反应都好,至少是能够证明他的想法是对是错的反应。
  可华珺实在太过波澜不惊了,和其人自己说出口的话一样,永远那么不咸不淡。
  苏云起向前跨了一大步,直直地立在华珺的面前,一字一顿地道:“你在京都,那是因为大隐隐于市。你不肯接受陛下任人唯贤的提议,视皇宫却如牢笼。这么反常,怕是,心里有鬼吧?”
  再是习惯了做到凡事凡物都了无痕迹的华珺,也经不起别人揪着他的小辫子来回地拎着。这么一被恐吓,面色虽不至于煞白,但也失了如常的模样。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