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喃喃语

  接到慕亦委托的图江此刻还在蛮夷邸内踱步徘徊,桌上押着一张素纸,干干净净未落笔迹。
  那姓云的带着他娘们儿一起找过来那会,他还坐在慕亦先前坐过的那条凳上等消息。
  乌兰夫妇出去打听了,相信很快就会有回音。
  但出乎图江意料,他们俩回来后还带着一对夫妻,听说是慕亦委托来的,等那两人走进来一瞧,图江立马认出这男人就是当夜来抓人的禁军之一。
  图江眼神很锐利地刻在云长天身上,仿佛跟他结下过什么血海深仇。
  也对,他把自己想要的女人抓走去受苦了,云长天就是他的仇人。
  因此听得他臭脾气上脑,胡乱赶人道:“你还来做什么?慕亦都让你抓去了!”
  乌兰及时上前拦住冲动的图江,小声劝道:“这两人是从牢里出来的,说是慕亦有事要委托给你。”
  如此图江才能稍微镇定下来,但打量云长天的眼神依旧十分不好,嘴里含糊道:“有事快说,我想想也没什么好事…”说时还侧过身去,不想正面见他。
  九娘见状笼起手来掏袖里的书信,还未掏出一角就让身边人拦住,听他向对方讲道:“德慕亦不要性命都要我来托你办成这事。”
  主仆三人的目光更要聚集到云长天身上,图江想问但让他忍住,回道:“你这抓人的将军,怎么还要来帮人了?定是有诈。”
  谈判才刚刚开始,云长天直盯着图江,嘴里说的话却是对着其他三人:“九娘还有其他两个,你们先出去。”
  乌兰夫妇又将视线投向自己的王子,心里有些急,脸上的神色也不自在起来,他们怕这人关上门来指不定会做出对王子不利的事情。
  九娘也怕,这是怎么了?本来可以坐下好好说的,为何要赶了她走?
  “长天,我留下来不好吗?”她试探着问他,可是云长天真的回道:“不好。”
  图江还与他对视着,心里盘算这人像是要搞什么一般把几人之间的氛围搅的神mì
  兮兮。
  思索几许,他对云长天的来意揣测出几种想法但不让他讲清楚,自己是终究猜不准的,于是最终还是答yīng
  下来,催着乌兰夫妻赶紧往外走并带上门。
  甲乙丙都走了,云长天可以放肆地与他谈起条件,或者是交yì。
  图江看他擅自在桌边坐下,倒杯茶不客气地呷几口,抛开其他的不说,暗里有些介yì
  :怎么,他们中原人都是这样一点不见外?
  并非是不见外,只是云长天还在思索这人对德慕亦的态度够不够暧昧,以至于到了能让他拿来当筹码的地步。
  他掩饰的太好,后来说的每一句图江甚至都没怀疑这人只是在试探自己。
  只听他说道:“现在有个救德慕亦的机会,你要不要?”
  图江自然要,不过他不怎么信任云长天,口头上带了点拒绝之意,说道:“她现在在大牢里吗?你们有没有欺负她?”
  “欺负?你看看我脸上的伤,这女人下手起来比男人还狠,谁敢欺负她?”云长天抿着杯口,眼睛却往他瞟,图江听了这前半段话果然有些放下担忧情绪,这反应让云长天更加有了几分把握。
  俄而继xù
  补充道:“不过…”
  万般好事都经不起一个“不过”的摧残,特别是说的人出口这词时,还有意用了拖赘的口气来刺激吊打对方的心。
  图江的情绪果然被他牵着鼻子走了,他是个性情中人,不懂得伪装,有什么就是什么,要什么就给什么的爽快人。
  在养育图江的大草原上,一年四季的风都很清爽,到了雨季,那阵阵瓢泼大雨更是畅快。然而如何令他想到,难得来次中原,竟是让这里的黑色夜风夜雨淋透了半生的情爱之痛。
  云长天把一个“不过”说长了,对于图江来讲简直就跟牛羊崽子长大又生了崽子的轮回一样漫长。
  “不过,现在是郑四郎在审她,那男人最擅长用刑,德慕亦在她手上免不了受苦受难,如果你在意她,我倒可以帮你把她救出来。”他说时放下杯子,眼神坚定地望着图江。
  图江想不好,怎么抓人的反倒来救人了。于是问道:“你有什么条件?”
  “等她出来了你把她带走,我不管带哪里去,总之就是不要留在京城里再让我看到。”云长天的眉头都皱起来,看上去并不像说笑。
  他是真的恨透了德慕亦,甚至连凌迟她的心都有了。然而,若这女人一死,他的衷瑢必定要十分伤心,云长天是极不愿见到她难过的,也更不愿德慕亦留在京城成为他俩之间的阻碍。
  刚好这时候出来个图江,这个图江对德慕亦态度不简单,他计算着也许老天又在为他搭桥解难了。
  “怎么样?你要不要这个女人?”云长天最后郑重问道,他端坐在凳上,模样很英俊所以看起来也很可信。
  图江也有最后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帮我?”
  “等德慕亦出来了,你自己问她。”
  一纸图江亲手写的回执让慕亦瞧过,还在狱中的她真的以为外边已经在敲锣打鼓地张贴解脱衷瑢的公示。
  慕亦打从一开始就不看好衷瑢嫁给云长天,说不好为什么,可能是女人天生的直觉。
  他们成亲那会,或说成亲之前,云长天猛追衷瑢,那种态势就让慕亦觉得浑身不痛快,加之后来他们夫妻俩闹了别扭,好几回都把衷瑢逼到何家来,似乎根本没有安生过。
  她就看着明明应该很幸福的衷瑢躲在别家屋檐下,天天以泪洗面。
  该断了,特别是梁又梦这女人的存zài
  ,让慕亦嗅到了更加不好的味道,直到她听说衷瑢因为自己的作证而将要丢了性命那刻。
  梁又梦…这人注定会是衷瑢命中的一个劫。
  以慕亦女人的直觉来讲,她之所以不看好这对夫妇,另一个重yào
  的原因就是,慕亦逐渐地发觉梁又梦与云长天之间说不清的那些关系。
  并非是真切的“关系”,而是她直觉预感到的,非常不好的发展。
  梁又梦可以借着衷瑢来接近云长天,那总有一天,她也可以狠狠心,把自己祭出来。
  云长天追衷瑢那会怎么对慕亦许诺的,今生只爱她一人,从此不再娶?
  那么至少从现在来看,云长天大概从来就没有好好遵守过自己的诺言。
  “老天爷怎么还没一道雷劈到你身上?”慕亦看过展在自己面前的回执,图江的笔迹赫然保证着此事交给他就好,便抬头朝着云长天狠狠地说道。
  她那时怎么想得到,也是意料不到图江会如此出卖自己。
  用“出卖”来形容慕亦对此事的心情,还算非常客气的了。
  她那时是舍命要把衷瑢与云长天分开,女人的预感是如此准,不知dào
  是应了旁观者清这古话,还是应了她对心上人的那刻真心。
  说来也好笑,慕亦当时问云长天什么样的感觉才是男女之间的爱情,结果,她却在他老婆身上找到了。
  原来不是她不懂爱,而是刚好在遇到衷瑢前,没人配得上她的爱。
  为什么就是衷瑢?
  慕亦后来想了很多年,为什么就是她了?
  直到很多年后的某天,两人在夜雨里道别,衷瑢最后抱了抱襁褓中刚满月的姑娘,还给了她,转身而去的背影里,有光影在变幻。
  黑色的雨落在她的肩头,黑色的风缱绻在她瘦弱的脊背,她们两人就此离别,一个继xù
  踏上她冒险的不归路,一个转而流离在红尘中,所幸遇上良人,往后多年都不再颠沛或消沉。
  从那时来看,慕亦知dào
  当初要衷瑢离开云长天,绝对是一个对的选择。
  然而,那时的他们如何能看透往后的光阴里布满的荆棘坎坷,特别是对衷瑢来讲,要她一年年地承shòu着与云长天越来越远的距离,简直就是一种长远的折磨。
  回到慕亦还被困在牢里那会,她义无反顾地把杀人的罪名重新揽到自己身上,也是从那时开始,她决定了从今往后,不论那群人要耍什么阴谋诡计,她德慕亦绝不让衷瑢再受一点利用。
  可是衷瑢不知dào
  ,她的心里,或许从来只放过云长天这么一个人吧。
  蛮夷邸内,云长天与图江定下“交yì”,两人最后眼神对冲一下便散了。
  内心极为不安的九娘也不知他搞什么名堂,见他出来了赶紧问道:“你想干什么?”
  云长天见事已成,也不瞒她了:“我不想休衷瑢,所以就让图江做了个假证。”
  他这么做,其实出自对九娘的不信任。
  云长天自己没意识到这点,但是,九娘作为一个女人,那是当即就反应过来,好像那瞬间,又有一只大手,毫不留情地把她爱他的一颗心给捏了碎。
  九娘想哭,但是她忍住了,不是怕云长天笑话,只是她在笑话自己,明明这么多年了,自己伪装地跟个坦然大度,毫不爱他毫不留情的女人一样,哪知现时再见他,那些所谓的宽心不过就是自己骗自己。
  “你怎么了?”云长天还不知她心里如何想,但见她眼眶红了半圈,试着问道。
  九娘摇摇头,勉强打起笑容:“没…没什么…快点回大牢去吧,二审开始了,衷瑢需yào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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