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心旁青
菜盒中盛装了多许鲜口饭菜,这两天以后,衷瑢还是头一次吃到有热气的食物,狼吞虎咽地猛塞几口,胃里心里蔓延开的温暖着实雾了她的眼睛。
看她这般饥饿着,梁又梦心疼的眉头也皱起来,探手到她脸上细细摩挲安抚几巡,俄而问道:“我现时有个主意能让你的罪名轻一点,也不至于要坐牢房,你要不要听我讲一讲?”
有闻世上还有这种好事,衷瑢不免要吃惊,满口食糜更是不顾干湿,统统囫囵咽了下去,拼命点着头。
“我跟你讲”说时,梁又梦抚在衷瑢脸上的手顺着就拐到她耳朵边,轻轻揽了到隔栏边,方便自己贴耳轻语道:“这个罪你就认了,不过,要说是因为仗着自己义兄郑四郎这座靠山,所以与那太监起争执时不小心错手伤了人。”
这分明就是让衷瑢说自己是凶手,梁又梦来之前心里一直在打鼓,果真,这小娘子开始非常抗拒她,说什么都不肯答yīng。
但是亲身体验过牢狱的滋味,又是梁又梦不停地渲染女犯所受刑罚的痛苦,衷瑢一时之间真的有些摇摆不定。
如果倚靠郑家的势力,辩词再狡猾些,说不定云长天还真能使了手段把她捞出去,只要离开这里,回家怎么受家族处置都要好过囚牢之中的屈辱。
“我就问你一件事,你要出去还是宁愿留在这里受辱?”梁又梦的手滑到她肩上,有力地揉捏起来。
衷瑢自然要说:“出去但是”,她微垂的头又昂起来,微波揉皱了一双眉目,让她满脸的柔弱里添上几丝倔强。
“你怕郑家不会帮你?”梁又梦本想安慰几分,却听这小娘子更是为难地回说道:
“我怕郑家会觉得我是个是个”衷瑢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词来形容自己的担心,这么利用人家对她来说简直就是种羞耻。
梁又梦为她这种不会拐弯的脑筋急了,劝道:“你都快死了还管其他人做什么!”
对啊,自己就要上断头台了,要为不知是被谁害死的太监抵命了,这种冤屈谁又能为她来伸张?
衷瑢想不好这时候该不该再坚持自认为的那些好坏,是该临死前都喊着冤枉,还是咽了这一声冤枉背着罪名苟且活一生。
“听我的!跟他们去说是你仗着郑家的势力,才一时糊涂错手误杀了人。想那么多有的没的,终是敌不过好好活着不是?”梁又梦掏起她的手紧紧捏好,想把她自己的一点信念映进这糊涂蛋的脑子里。
可是衷瑢始终是衷瑢,思索到最后仍旧不肯依她,扯开她的手后躲回了墙边,重又抱起双腿埋头道:“我做不来”
梁又梦又恨又急,起身一跺脚,再多能让她开窍醒脑的话都统统堵到了胸口,再一会肺也该炸了。
听她提着菜盒子叮叮哐哐地离开,衷瑢感觉到最后的希望也都随了脚步声渐行渐弱。
这时候没人再能救她了,云长天也无力了吧,他自己还一身重伤着。
都怪她自己吧,这么没用。衷瑢心里腾生走投无路的绝望,连带对自己无能为力的失望,一起迸出眼眶来。
这天一大早,一队解差过来地牢交接重犯德慕亦,流放之日从今起,她还来不及见何音和大公主最后一面,身上穿着的仍是自己衣服。
看来皇帝很心急地要把她踢出皇城呢。
出到臭烘烘的格子前,解差给她戴枷完毕,贴上封条,确认过手脚链完整不曾断,这才放心地把她带出地牢。
整整两天没见青白日了啊。慕亦的眼睛让天光刺得发痛出泪,但迎面就是清风,仰头就是苍穹的感觉真是太舒服。
这一下流放到遥远的岭南,她都不知dào
有生之年还能不能再见到何音,以后无依的日子就得自己一个人睡,渴了饿了也没人再来关照。
早已等在外边的刑部各官爷过来验明真身后,领着这队人浩浩荡荡地往大门口行去,路上不少人来围观,均对着慕亦指指点点。
行在身边的某官爷向她笑道:“德爷宫内宫外纵横了这么多年,这回再让你风光一次,到了方圆十里都不见一户人家的岭南,可就没这个机会了。”
慕亦往两边扫几眼,无心这些凡人的琐碎,只关切着何音会不会来送送自己。
只是众多平庸的面孔堆在一起,愣是没有一张绝世惊艳的俊俏脸庞,她多少有些失望,便向官爷回说道:“何司乐现在怎么样了?皇上有没有因为我的事再为难他?”
官爷瞥她两眼,说道:“他好得很,昨天还千求万求地来看过你,不过那时你睡着了。”
睡着了慕亦的视线都要抵到枷锁的封条上,甚是堵心难过。
见她柔柔弱弱的模样,官爷略微有些不忍,朝着前方的大路喘口气,劝道:“就当已经见过他最后一面,说不定哪天皇上开心了,大公主去求求情就又把你召回来了。”
这种渺茫的机会慕亦是不敢奢求,现时最大的愿望就是想在这条大街上再见何音一面,就算跟他隔着人山人海,遥远模糊地道声别也好。
但出来城门口,人群都散了,也不见他的踪影。
这么重yào
的日子他又去了哪里?
云家的九娘睡到近午时才懒懒地起身,这些天说不好为什么总是乏困的很,身上冷一阵热一阵,像是伤寒,但看过大夫了却仍旧诊不出什么毛病。
丫鬟来房里送热水脸巾,她都来不及放下,急急地行到榻前说道:“家里大早上的来消息,月娘初审被定了罪,接下去再审估计也快了。”
九娘昨晚就在想这事,但因为自己也不清楚真相所以没法定夺衷瑢到底有罪无罪。
一身的不适让她倍感无力,刚抬起上身,吃不住力又倒在了榻上,丫鬟摸摸她额头,烧得厉害,难不成着凉发烧了?可是又不见她咳嗽咽痰的症状。
这下急的丫鬟赶紧放了水盆,拔腿往外去寻七叔,但七叔让云长天派去郑家游说,现时能照顾到九娘的没了什么人。
一时心慌下,她也顾不得什么,直冲了云长天的卧室,跪到外边,唤道:“大少爷在吗?我是九娘房里的丫头。”
云长天正坐在榻上让丫鬟换纱布,他痊愈的很快,今早已经能站起来了。
才短短两天的时间,丫鬟掀开旧的,看到里面的伤口都已经开始长肉,个个都有些讶异,云长天没什么心思去解释,他正打算料理好就赶去大牢看看他的衷瑢怎么样了,哪里晓得门外几声呼喊拖住了这一天的行程。
原是九娘生病,都起不来榻了。
云长天坐在榻边,看着跪地的丫鬟哭着求着,让他去探望一眼,他一时也不知该不该去,心内不比着急衷瑢般,开始为着九娘担心不已。
他穿好衣裳,不用人搀扶,自己捧着腹上的伤口,小心翼翼地朝九娘房里行去,只是到了门前,仍需几分犹豫与踌躇才可下定决心,伸手推开许久未推过的门,跨过门槛,便朝着里屋探寻。
九娘还卧在榻上,意识迷迷糊糊,她听不到门开的声音,耳中偶尔有丫鬟的呼喊漏进来,说着什么大少爷来了。
云长天会来看自己?九娘不相信,脸上还不忘打起淡淡的苦笑,只是迷蒙间,一只冰凉的大手抚上她火烫的额头,慢慢的降了点头痛脑热,令她视线总算不再发雾般看不真切。
还真的是他,九娘有些意wài
,但见他脸上已未缠纱布,露着结了血痂的伤口,她多少都要痛惜,可是想举手去碰一碰的力qì
都要攒好久,不得已只能说道:“我动不了,可是真的很想摸一摸你的脸。”
她说完,云长天就握了她的手敷到另一边干净的脸颊上。
“你的手怎么这么冷?”她微皱起眉头,眼里声里都是心疼。
“跟你赌气出征,第一次上战场就被砍掉一只手,接回去之后就成这样了,有时候想想,这是老天爷对我的惩罚。”云长天勾起嘴角,挪了脸将鼻子捂到她掌心里,还是能嗅到熟悉的芬芳。
与他重新贴触,九娘就好像新生般有了力qì
,眼中闪起波光,舒展开眉头说道:“你抱我起来。”
云长天动作小心地将她扶起,又贴靠进怀里,旧时夫妻恩爱如此,但他此刻脑中不断闪过的画面却越来越让他愧疚。
九娘察觉不到他在想什么,权当心上人又能回心转意,他的胸膛比当年更加结实可靠,一时间又叫苦苦等待多年的女人如何自拔?
可惜现在两人的身体状况都不允许,不然在现时殆尽的春光里,重温暖帐柔情又会是一种怎样的甜蜜。
她闭上眼,听着这男人心率的跳动,丝毫不会再去怀疑,他的心跳,早就不是她所熟悉的频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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