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一章 玉簪头
她生来都没给净姨跪过几次,今天算真领略到皇家的规矩有多熬人,还没见到大公主的面呢,她膝盖上的旧伤开始发作了。
一旁的九娘发觉她有些微微的喘气,偷偷去看,她的脸色已经煞白,两只手捂在右腿膝盖处,紧闭了眼还有些发抖。
伤处痛得让衷瑢如何都要熬不下去了,她忍不住缩低身去绻紧一些,整个胸膛都在很用力地起伏透气。
这动静让宦官发xiàn
,厉声骂道:“才这么一会就跪不了了?还是,仍然觉得大公主怠慢了你所以委屈想哭?”
衷瑢眼泪都下来了,拼命摇头望向他解释道:“我膝盖受过伤,有些疼。”
“疼?疼你就忍着,不到大公主有命你们还起不了身。敢擅自挪一步都是死罪!”宦官双手拢在身前,瞪了眼睛,翘了嘴皮子咬着两排牙说给她听听。
九娘对此也无能为力,只能在心里干着急。她揣测不好大公主什么意思,是朝着云家来的所以要拿她们开刀?
大概再这样下去,衷瑢就该跪不住了,宦官话音消了一会,她们面前的门便吱呀呀呀呀地慢慢开了一道缝,有个宫人说道:“大公主请两位娘子进来。”
宦官一甩衣袖,摇摇地转身嘱咐道:“我就不陪你们进去了,你这个娘子待会见了大公主还敢像刚才那般失礼,可就不是招来几句骂这么简单了。”
衷瑢哪里还有心思听他的话,让九娘搀扶着起来时都已站不稳,还要硬扛着一瘸一跛地跨过门槛进到里边去。
屋里有个中年的女人坐在最上座,正喝着茶并与旁座的慕亦聊着什么。
两边已站了一众光鲜亮丽的女人,见云家娘子来了纷纷转过头去打量,俄而悄悄议论开来,笑道原来还有个瘸子。
慕亦不动声色地问道:“二位就是云家来的?”
九娘搀着衷瑢小心地跪下,跪整齐了才回道:“正是。”
衷瑢先前得了教xùn
,这次依旧不敢抬头不敢出声,连手都乖乖放好任由膝盖痛着。
大公主放了茶盏,微笑道:“我先前有听说,云长天云副将娶了一位歌楼里卖艺的娘子是吗?”
沉默片刻,衷瑢知了大家在等她回答,这才敢轻轻地支吾道:“正是民女。”
“那旁边这位?”大公主认识九娘,她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九娘明知她有意,却也不敢不答,众人知了原来是正房与侍妾,看得更加起兴。
大公主又笑道:“两位娘子均生得国色天香,娇媚非凡,不知dào
云副将更偏爱哪方?”
衷瑢不做声,仍死低着头,她不知dào
这个算不算问题,本身就不好回答,如果擅自答了更要出丑。
她感到又一阵沉默,怕是连九娘都不知该怎么对付了,座上的大公主更是得yì
,让人重新添了杯茶,又命衷瑢抬起头来。
慕亦与她对望一眼,只见她面色苍白,眼神无光,呼吸起伏甚是艰难,得了大公主允诺后问道:“这位娘子是身体不舒服吗?”
不待衷瑢反应,大公主茶盏磕到桌上,嘲讽道:“我看是因为问了她家事,所以生气了是吧?”
因着腿伤连维持清醒都艰难的衷瑢实在无力反驳,大公主咄咄逼人的态势让她很糟心,想哭不能哭,最后干脆松开了紧拽的意识,什么都不管的晕了过去。
她再次清醒时,视线还是模糊的,吃力眨几下,总算看清了那根房梁,她身上盖着薄被,香味有些熟悉,仔细去体味,终于在脑中把这感觉对上德爷的身影。
这里是德爷住的?她试着挪挪腿,膝盖上的骨头嘎啦嘎啦响,不过好在已经恢复了些,让她起来下榻落地均是毫无压力。
屋子说大不大,但铺设陈饰却是极其豪华,不说这被面用的金线绣莲,床榻的木架子都意wài
得非常结实,外表看不出,真要在上边坐一坐摸一摸才能感受到那种踏实。
难怪刚才睡得那么舒服。衷瑢穿了鞋急着去外边探看,四周走廊都没什么人,不小的动静是从远处传来。
她绕来绕去,中途又寻到个宫人领着出了公主院的大门,独自往热闹处走去,无人的宫道让那些吹吹打打,鼓掌喝彩衬托的异常凄清,仿佛那是天外而来,她只是不小心窥听到,与自己没有任何关系。
这条道两旁都是高墙,灰砖乌瓦生了青苔,间或有鹅掌楸从墙头攀出来,风拂过,静静摇摆着片片绿叶,它们淡然地向着天,偶尔也会目送在宫道里来来去去的人。
衷瑢仰了脖子也在看它们,可是已经走至转角要拐了,她也只能对那棵树道声再见。
她的视线一收回面前的路上,便看到不远处有个宦官瘫坐在墙角,她走近一点看仔细了发觉就是今早在公主院指着自己鼻子教xùn
的那个太监。
他怎么了?衷瑢上前问道:“公公?”
宦官眼睛半闭半睁,脸色灰白,嘴唇都失了血色,对于她的询问更没有丝毫反应。
衷瑢不知所措,试着晃晃他的肩膀,可是探到他背后的指尖却沾了还有些温热的液体。
她颤巍巍地挪回手,真的是鲜红的血。
都不等她清醒反应,前边的岔路口拐来一群人,带头的大公主见此情景,呵斥道:“你在做什么!”
几个小宦官跑上前检查,随后跪拜在地,痛呼一声:“人没了!”
人没了……衷瑢脑袋里几阵晕眩,血腥味飘到鼻腔里令她顾不及颜面,当场呕吐了出来。
大公主提袖,厌恶地遮掩了口鼻,赶紧让人押了衷瑢与那宦官遗体回公主院。
尸体被抬起来时,衷瑢才发xiàn
宦官背上深深地刺了根玉簪。那玉簪头很眼熟,分明就是自己送于德爷当贺礼的……
“我没有杀人!”当她又跪于大公主座下,受着审讯,衷瑢唯一能替自己辩解的话只有这一句。
但是这么多人都亲眼目睹她蹲在遇害的宦官面前发呆,若不是凶手怎么会连点声响都没有。
凶器让人拔了出来呈到她面前,大公主审道:“你可是用这簪子行的凶?”
她拼命摇头,哭喊着冤枉,但是大公主接下来一问让她连冤枉都喊不出了:“这簪子可是你的?”
“是我早先送给德爷的!”她声音渐渐低下去,想到是她敬爱的德爷下的手,衷瑢怎么都不肯相信。
但如她不肯信,大公主也不乐意听了,一掌击在桌面上,厉声驳斥道:“慕亦要是看他不顺,大可以跟我来讲,让那太监人头落地或者五马分尸也是一句话的事,如何要大费了周章还这么明显的暴露自己?分明是你想栽赃嫁祸!来人,掌嘴二十!”
两个小宦官上前来一人一边摁了不断挣扎哭冤的她,眼看壮实老妇取了竹条板来,抡起胳膊就要往她脸上抽,门外及时响起一声:“住手!”
衷瑢泪眼迷蒙里看那板子不会落下来了稍微松口气,也扭了头望向门口,见是德爷大步地进来,顿时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哭的更委屈。
慕亦路过她,往大公主身边一站,说道:“人确实不是她杀的。”
大公主抬眼瞧她似乎还有话要说的神态,挥手命人先将一死一活的两个人押下去。
屋里都走光了闲杂人等,就剩她俩时,慕亦坐到一旁说起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那根簪子是衷瑢之前送她的,原本慕亦打算今日戴上它演出,但出来时落在自己房里,她便派那个宦官赶紧回公主院取来。
比她先行一步的董嘉言已经拐进了岔路口,但不知何事又折返回来,因为先前答yīng
过衷瑢要帮她在嘉言身上出口恶气,又是路上只剩了她们两人,她便拦住嘉言走到她后头假意替她整理衣衫。
慕亦的剑快准狠,可以划拉开单薄衣衫而不惊动其人,更不用说不会伤及一点皮肉。
她把了剑正欲动手,出乎意料的是这位娘子居然察觉到动静,回身牢牢控住了她的手腕。
这人一张嘴,慕亦才反应过来,她不是董嘉言,而是帕莎曼。
慕亦连忙解释是个误会,但是帕莎曼不肯放过她,于是两人只好动手打起来,她功夫虽然挺好,但根本斗不过慕亦,没几回合就被制服,连连求起了饶命。
因为公主院离得很近,那宦官没多久就返回来,眼见慕亦赏了帕莎曼两巴掌,不知是该进还是该当做瞎了眼退着走。
堂堂将军之女让一个丫鬟不是丫鬟的女人掌掴,帕莎曼心里的怒火腾腾而起,但见那宦官上前来递送玉簪,还没让慕亦接住,她就夺了走跑得没影,慕亦知她窝火也不再去管她,还想着她只是抢些东西出出气。
哪里知dào
等慕亦与嘉言舞完一出下台来正要回公主院休整,那安静的宫道上突然跳出帕莎曼,要她们两人留下来说几句话。
宫人们均先行回去了,帕莎曼说道:“德爷你不是想教xùn
一下董嘉言吗?现在就是好机会。”
一旁的嘉言自然是吃惊加惊恐万分,盯向慕亦连连往后退了几步。
不等慕亦说话,嘉言便往回跑,在岔路口与随后而来的那个宦官撞上,她站不稳拉着他倒在自己身上,起来看时,才发xiàn
有根玉簪刺进了他的后背,估计是扎破肺了,他挣扎一会便很快没了气。
慕亦就这么看着帕莎曼把簪子飞向董嘉言,最后却让这倒霉的太监挨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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