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年年关
此时嘉言正睡得香,他把箱子放在榻边,守了一会,又有人在院里叫唤,原是七叔跑来,让他去对对账,家中有一笔钱不太对劲了。
洛忠问多少,老头忧心忡忡,低声道:“五百贯。”
他心里一盘算,正好是自己送老二的嫁妆。这么快就被老头发xiàn
了?
为着不引起嫌疑,洛忠还是装模作样地跟着七叔去了账房一趟。
翻出账本来,他看仔细,确是自己挪出去的那些,不过名目有些不太对劲,原先其中有好些笔被分摊到今年的赋税里,剩下的地产他以各种借口,通过中间人转手给了荀家,这一进一出的钱也是分摊在各种支出上,可是账本里赫然写着嫁娶两字,还是用朱砂标的,下写五百贯。
七叔不太明白,而且账本只经过他和洛忠之手,自己没写过,那肯定是这位少爷注明的。
家人核对收支,翻出众多票据凭据,一查,账面上每项都凭空多出了一贯两贯,加起来刚好五百。
这事至此其实很明了了,七叔把洛忠带到一边,私底下问起来:“少爷可是你动了手脚?”
他神色尴尬,极为不情愿地承认了,把自己送老二的那笔钱去向都说了清楚。
老头看看身后忙活的一群家人,小声跟他支招道:“五百贯对云家来说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这次我帮你扛过去,可没有下次了。”
但见七叔嘱咐完就回身拍着脑袋笑说道:“哎呀,我这记性可是越来越差了,这红色的标记确是我做的,上回董家的二娘子不是定亲了吗?这是云夫人生前吩咐过的,老二嫁出去可是少不得云家出点嫁妆……”
他解释了一通,又是把过世的董无归给搬了出来,他一个老资格说这话没人不信,但也没人真信,偷偷瞟一眼洛忠,也就把这事翻过去了。
传到云长天耳中就成了,七叔从云家各人的开支里均分了点出来给董家老二做陪嫁。
云家上下一方面听说这事,一方面也再次生出对云洛忠的议论,但明面上他们还能说什么,也只有以那点被迫加上的心意来道贺董家娘子的好婚事。
梁又梦还没坐稳,一手就掌在桌上,她有些不顺心,向立在窗前的慕亦抱怨道:“这老头真多事,不然还能狠敲云洛忠一笔。”
慕亦眺望着远处银白的苍穹,眼前偶尔有水滴从檐上落下,这是除夕的早晨,刚下过一阵雨,空气清冽的很。
她回身与梁又梦倒了杯热茶,劝道:“云家还是有人的,不是所有人都跟云洛忠一样傻气。”
“他可精明着,万一哪天他要不为了董嘉言开始为自己着想了,我更得费心思。”梁又梦吹了口热气,可是还嫌太烫,便悻悻地放下。
慕亦听此明白过来,她是想用衷瑢去牵绊董嘉言,好牵着洛忠的鼻子走。
但她不禁要问:“你这么有把握能用一根线带动他们三个人?”
把握肯定是没的,梁又梦自己也时常心虚,但是都走上这一条路了,回头不得,再说她每天走一步看一步也刺激着,说不定自己恰恰就适合做个坏人呢?
梁又梦沉思几许,只听她说道:“如果没有上回收来的那些钱,我可能会退缩,不过,既然让我尝过甜头,这糖水羹我一定会拼了命去分一碗来。”
午后一过,人就变得特别慵懒,很多夫人小姐都睡了去,云大少爷房中还有位娘子正趴在书桌上埋头苦干着。
衷瑢想不好自己能做点什么来挣些私房钱,幸而何音答yīng
她,如果她能做出好的曲子来,他便高价收购,权当抵债。
昨晚去梦里游了趟仙境,让她听到了不一样的神乐,那泠泠丁丁的高山流水带给她不一样的冲击,一早醒来,趁着还有点印象赶紧提笔去记。
只是出了梦境便是一趟轮回,上辈子的记忆不好全都带到现在,她回忆了一上午,就写了点残损片段,再也没有什么惊艳之处。
云长天已在家休息了三天,与九娘一起也接待了整整三天来家里拜年的亲眷。明日一早还要随文武百官与皇帝去团聚,一时间反倒是没了空来与她玩耍。
衷瑢多日不曾与梁又梦见过面,也不晓得她收到钱后有没有找到好的宅子,可以尽早让净姨搬过来。
正想着,有小丫鬟跑过来说是汀娘正赶了车在门外等她。
梁又梦接上衷瑢,拉她坐到自己身边,说道:“我把净姨她们接到城里来了,本来昨天就想告sù
你,但净姨身体不大好,光是找大夫就找了一整天,今天才有空拉你去看看。”
“她人还好吧?我听她一直念叨自己没几天好活了,心里就没畅快过。”衷瑢替她忧心,说的话里都是怨净姨老是诅咒她自己。
梁又梦劝她安心,大夫说没什么大问题。
两人议论完净姨的事,衷瑢免不得要问起这宅子在哪里?多少钱定的?
问到后来她却得知这买宅子的五十贯都是梁又梦一人所出。
这有些奇怪了,衷瑢赶忙追问她让家人送去的那箱子铜板呢?
“没有啊,这两天都没见你又没你消息,我自己手上有些闲钱,就先付清了。”她对此真的是不知情。
商量了半天,梁又梦问起:“会不会是那家人私吞了?你可还记得他模样?”
“记得,长得丑了些,可是人还挺爽快,我觉得应该不会是他拿了走吧?”衷瑢怎么想都不觉得这么一个喜怒哀乐都放在脸上的男人会做贼骨头。
梁又梦当即骂她傻,什么叫人心叵测,谁会自己在脑门上写个贼字。
一路猜测着,又带着些不开心,衷瑢在新的家里见到了净姨。
陈婆给她端了杯新娘回门要喝的茶,往她脸上一瞧,不屑地哼笑道:“怎么了?见到我们两把老骨头不开心啦?”
一旁的梁又梦替她解围,说道:“陈婆你也别再刺激她,刚让人偷了三十贯钱走呢。”
听闻她丢了三十贯,陈婆和净姨齐刷刷地盯了她的眼睛,没见她一惯的活泼神色,随她一起心疼起来。
净姨问了前因后果,又听她说这钱是问何音借的,稍微松口气,叹道:“我还以为你丢了他们云家的钱,既然是从何音那边借的,那也不急,我替你去慢慢还。”
陈婆听得净姨这一年来对这孩子是越来越好,早前她们还为了十贯钱闹得天翻地覆,但想起自己私吞了衷瑢还来的钱,这时也不好再多舌,以免让两人都记起来曾经还发生过这事。
像是除了她自己,谁都忘了先前发生过什么事。
晚一些的时候,陈婆服侍净姨睡下,她犹犹豫豫的模样让榻上的净姨很在意,让她有话直说。
自两娘子走后,她做了半天的思想斗争,终于还是决定把那十贯钱的事说出来,本做好挨骂的准bèi
,哪知她听了只叹口气,重又躺下与她说道:“我说你跟我年纪都这么大了,还跟她们过不去。当时衷瑢因为我,一个人跑到京城的时候,我就在懊悔了,为了那么点钱,让她背井离乡地去漂泊,真当是我这个做长辈的不好。
虽然有时候是气啊,她怎么能那么不懂事?可是事到如今我还能怎么说怎么做?只要她活得安稳就好,平平安安地把这一生过完,我死也瞑目了。”
陈婆在一旁,赶紧承诺会把钱还她,让净姨给拦住,让她也快点休息去。
她回了房,找出那个小包裹,里面的钱分文没动,很多时候她也就像现在这般打开一个角来瞅瞅,因着一时贪念起来的愧疚让她碰都碰不得。
第二日便是新的一年了,街上坊间四处是震耳欲聋的鞭炮声,衷瑢起了个大早到门口等着上朝回来的云长天,在阴霾的天里,家门口弥漫氤氲的炮仗烟里,还有随处可见的喜庆大红里,她的夫君骑了骏马,悠闲自在地望着堵在前边路上的俏娘子。
她也换了新的衣裳,一身白间在腰上缠了一根大红的腰带,内衬也有层红色,隐隐约约地贴在外罩底下,相当的好kàn。
云长天跳下马,让家人牵了走,自己则握起她的手一同往家中散步去。
昨天衷瑢回书房时,见自己留下的那张乐谱让人给填满了,她弹了一遍,有梦境里听到的那种感觉。
今日得空问他,他也承认得爽快,引得自己娘子意wài
的崇拜。
衷瑢原先只道他会点羌笛,现在一问才晓得了原来自己夫君还是个弹奏好手,古琴他会弹,西域传来的琵琶他也会,让他说起来只是小时候跟着他娘玩玩的,也没多少水平。
衷瑢凑到他身上想要拜师学艺,让他一口回绝,她说道:“你不知dào
,我最近都写不出什么好的曲子来,之前还欠着何音一笔钱,这回我不是空闲在家吗?女红我又不会,就想着编点曲子来抵债。”
“你欠他钱我帮你还,多少?”他伸过一只手揽住她的腰。
说起多少钱,衷瑢想到那三十贯便记起这件怪事,说道:“你帮我去向一个家丁问问,他把我前几天给梁又梦的钱送哪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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