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风流忆

  一阵风从窗的缝隙里偷偷袭进来,麻将仔们随着朝阳一起苏醒,在庭院的枝头上,枯草地里纷纷振翅扑腾,叽叽喳喳着万事无忧。
  还在赖床的衷瑢被天光晃得眼前一片亮白,十分难受,她无法再睡下去,只得恋恋不舍地睁开眼,去感受新生一般的世界。
  她扭转头去看枕边的人,却见他早已起身,半坐在榻上冥思。
  他闭目凝神的模样逆着冬日清晨的阳光,柔软的白衬衣披在身上,随他手一挪,边角就拂到了衷瑢。
  衬衣带着的永远都是令她安心的香味,加之他的大手探上自己脸颊,冰冰凉凉的,却也照样温柔。
  衷瑢笑着,翻个身,趴到他腿上问道:“你怎么醒这么早?”
  云长天暂时不语,只管专注地抚着她的长发,又从散开的发里探到奶白的肌肤。
  她的全身都软绵极了,就好像揉的刚好的面团。这个比喻让云长天自己都不禁笑起来,不知dào
  让本人知晓了会怎么想。
  “今天不能陪你了。”他终于与她说话,却引起她的不满。
  衷瑢只道他要抛下自己独自快活去,新婚第二日虽说是要回门的,但净姨和郑家人都睡在云家,她也不知dào
  要回哪里去,便打算好了下个月再说,今日就舒舒坦坦地玩一整天。
  现时他却说不能陪自己,她当然要质问一遍:“为什么?你要去做什么?”
  这话说来好笑,云长天捏把她的脸,回道:“当然是去宫里执勤了。”
  她不解“执勤”是什么意思,惹得他咧了嘴不停笑起来,说道:“我不是调到北衙去了吗?北衙你总该知dào
  是什么了吧?”
  但他高估了衷瑢,这小娘子仍是摇头。“行了,就是我要去宫里当差,每天不一定回的来,能回家也不一定什么时候到。”
  衷瑢蜷了眉头,哦一声,却抱紧他一条腿不肯放。
  他哄了多遍,最后强硬态度才把她吓得放手。
  这一整天的戏,都是衷瑢独自趴在窗台上,数着天上的云。她从一数到三,从三数到五,后来数到哪里,她自己也给记混了。
  净姨和陈婆早就回了城外,估计是不想见她。衷瑢为了赔罪,找七叔从西市最好的糕点铺里带了几盒酥饼来,放上写满自己忏悔的手札,让家丁快马送了过去。
  人马扬起一阵烟尘,衷瑢眼睛吃了灰,紧闭着淌下几颗泪珠来。
  原本还躺在榻上休养的洛忠这两天是忍不了爱玩的脾性,几乎天天让人抬着送来送去,一点不安生。
  他最爱往董家院子跑,与董忭聊聊天,与嘉言还有汀娘唱唱歌,好不快活。
  是时云家似乎也没什么大事了,梁又梦喝着酒,思索着等董忭一走,云长天与云洛忠的好戏可得快点开始。
  至十二月初,各家均已开始备起过年所需的货物。
  七叔上段时间忙完小主人的婚事,又替董家郎君出征做足了准bèi
  ,好容易没什么紧要事,又赶上快过年了。
  他一把老骨头虽然还硬朗着,但着实也经不起连续的折腾,到了各类年货运送至家时,似多日劳累把他壮年时在黑牢里染的顽疾又给勾出来了。
  云长天体恤这老头,知他太辛苦,便提议有些琐碎分给小辈亲自去做也罢,让他好好休息休息。
  七叔不放心,咳两咳就拿手指点着云长天笑叹:“也只有你和洛忠最不把我当外人了。”
  这位云大少爷笑道:“我受教于七叔,哪有徒弟把师傅当外人的道理?”
  七叔很谦虚,与他一道前去点货的路上说道:“我可没教你太多,都是老常带你,把你当儿子似的。”
  提到常叔,两人又有话可以议论起来,只听七叔一声长叹,略带遗憾道:“也不知dào
  那家伙现在过得怎么样了,算算我俩也只有过年才有机会见一次,你说明明就在一个城里。”他说着,无奈地低笑起来。
  云长天明白常七是拜把子兄弟,年轻时行走江湖出生入死,漂泊到京城后投靠到父亲旗下做了个教头,原本生活还过得去,但两人在冼乐政变时为当年梁氏一门申冤,也被牵连了进去。
  现在生活又安稳了,可是一个在郑家一个在云家,虽然相隔不远,但终是没的时间来聚一聚。
  他慰藉七叔道:“你就放心吧,上回我见过常叔,他人硬朗着,这次喜宴没来也是因为家里事多,抽不出身。”
  七叔会意他的安慰,也就不好再感念兄弟情,俄而说起年轻时他们两人为了个女官争风吃醋的趣事:“我和老常年轻时,也算风流倜傥的人物。”
  这老头说完同云长天笑了起来,过阵才接着道:“那时候我俩在军营里带练着一些新兵,有一天上面派了个女官来检查。你说我们男人的地盘,怎么容得下一个女流之辈指指点点,所以那时候,你常叔他很不服气啊,当时就拔了剑与她单挑。
  原以为那女人会怕,因为她看起来也就二十左右的年纪,除了气势强一些,其他也没特别突出的地方。
  谁想到,这女官功夫极好,抽出铁鞭来,十步之内就把常叔制服了,在场的男人们也都沉默,秉着呼吸看着这两人。
  你常叔被人打趴下了,自然是非常不服气:‘诶,我一个大男人,输给她一个女人?这事绝对不能忍!’
  于是他下了挑zhàn
  书,扬言要与那女官再战三百回合,那女官也应了,但是后来没去,直接认输,并向他赔了罪。”
  云长天仔细听着,颇感好奇,问道:“那女官如此彪悍,为何会这么爽快地认输了?”
  老头没有说话,闷骚地哼笑起来,低下头去往事一幕幕重演在眼前。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云长天看他笑的那样子,当即反应过来,这回换他拿手指点着老头,一脸恍然大悟与出乎意料交杂,叹道:“常叔正面迎敌,七叔你居然暗度陈仓,我云长天也是服了。”
  “原本当时我也就抱着替自己兄弟出气的念头,夜里偷偷潜进她们家,想吓唬吓唬她。谁知dào
  那女官深更半夜没睡,虽然吹了灯,却还坐在榻上也不知在干什么。
  那时夏天,天热,我从窗户外听了好久,后来没再听见屋里有动静,就把事先捉来的两条菜花蛇给放了进去。我有打听过,她是出了名的怕蛇。我当时还想着女人就是女人,功夫再厉害还是一样的德行。
  等了一会,屋里亮起了灯,果然听到她尖叫起来,而后就没了声音。
  当时附近守夜的女人都被我砸晕了,巡逻的家丁也远着,自然没人听见没人来救她。
  我就放心大胆地进屋去看人了,哪知她手里攥着两条死蛇,立在房中央专门等着我,原是她之前听说有人到处打听她的事,就故yì
  散布消息说自己怕蛇。
  这娘子也是有心机,在房里设了暗弩,脚下一不小心绊到线,脑袋就要被射几个窟窿出来。
  她想阴我,故yì
  引着我往陷阱走,哪知因为门开着,从院里真的游进来一条竹叶青,到她脚边把机关给触动了,还好我反应快,及时把她扑倒,却也因此惊到了蛇,咬了我一口。
  前两条菜花你别看它个头大,但至少没毒性。竹叶青可不一样了,个头小,毒翻天的事情。
  我当时觉得应该要死了,就跟她说,老常是我兄弟,我不能看着他丢了面子,所以今天才想法子也让她出出糗,如果她不给我兄弟赔罪认错,我做鬼也不会放过她。
  我这么说,她摁我腿上的穴位下手那叫狠,差点把骨头都给我摁断了,所幸她帮我吸了毒血出来,手边又有药膏,捡回一条命。
  后来她帮我去告了几天假,我也索性赖在她家里,等她向我兄弟赔罪了我再走。
  她因为平时太凶悍都二十了还没嫁人,留着我一糙汉子肯定是她吃亏多,免不了人家指指点点,所以有天老常来了封挑zhàn
  书,她拿来给我看,说她认输就是,让我快走。光认输多没意思,我就让她道歉赔罪。
  说来女人心里大部分都是软的,我硬着脾气讲了些霸道的话,没想到把她眼泪给惹了下来。
  这女人要哭,我也是束手无策,再说她平时那凶样,简直天差地别。我也就心软下来,跟她妥协,只要她认输就行。
  当时她哭的那叫一个梨花带雨,又是极为不甘心的模样,不知dào
  为什么就替她心疼起来,然后就……”七叔说到这,笑着摇起头,说不下去了。
  云长天有些听说过七叔年轻时的风流威名,今天这艳史从本人口中出来,果真如人所说,尽耍了年纪轻轻才能彰显的浪漫自由。
  七叔看看离后院还有段路,他又听得兴趣挺足,也就接着讲道:“要征服女人,你还得从身、心两方面共同入手,这本是天下男人的一大难事,历来有多少人要么得了人家心,却丢了人,要么靠手腕留了人,却不曾得过人家的心。身心两得需yào
  天时地利人和,还真就让你七叔做到了。”他一拍胸脯,又与云长天一起玩笑起来。
  他让这小子一阵夸赞后,又道:“我与那位女官共度了不少春宵,这事让你常叔知dào
  了,免不了要与我打上一架,原是他也看上了人家,却没想到被我捷足先登,楼台得月了。
  我俩为了她闹过不少矛盾,该吵吵该打打,可他还是照样碰不到人家一根小指,你说,他是不是该恨我一辈子?”老头揶揄着常叔,还是当年那派不羁的作风。“可是好景不长,女帝不久之后就许了婚事,把她嫁给一个文官,我俩之后再有联系,也就是纯粹的见个面,喝会茶,聊聊天罢了。”
  ,更新快、无弹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