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爱与囚
衷瑢见她的关切并不像假装刻意,也就好言回应:“我还好……只不过月娘打扰两位了。”
她低下头去,慢慢挪到了嘉言这边。董嘉言往一旁挤了挤,让出足够的空间来。这车厢本就小,云长天感觉快被她压到侧壁上动弹都动弹不得了。
两个女人一路上也无话,之间若有些借个空间换坐姿或伸伸腿的也是互相往来得很客气。
只是衷瑢不时听到嘉言往云长天耳边说着悄悄胡,声音很轻但是那股温柔劲和亲密感十足地把她一颗爱慕之心给撕了碎。
想来自己只是个局外人,何必多心多情?
她左手手肘抵上小窗,往车外看去,山路颠簸也不知自己往后的人生会不会也是崎岖坎坷。
去年进京的时候衷瑢还在想着,感情的事何须太过烦恼,只要任凭自己的心意来往,无缘则断有缘则续,纵使得不到又如何?
但是现在真让她尝到了男女间相思不相恋的疾苦,自己心里想的,盼望的,怨恨的早已不像先前那般洒脱。
一种近在咫尺,想得得不到,让人日夜难耐的情绪如绝妙琴声绕梁绕心,纠缠不止。
衷瑢想脱身,想从自己的臆想里挣脱出来,毕竟貌美如王子的云长天,也只能是卑微的歌娘抱琴时梦里的眷恋不可言。
嘉言的私语对于云长天来讲可有可无,他一心想着隔座的月娘现在是什么状态,心里在想什么。但是自己不敢转头去看,怕迎上她失望的眼神。
他望向窗外的风景,阳光晴好,可是为什么这些山川在他眼里都是灰暗无比?
三人手里均有一支茱萸,只是云长天手里那杆被他折断了。得不到回应的嘉言甚是无聊,就把自己手中那支递到他面前说道:“你的怎么折了?把我的拿去罢,反正你还没出征前,年年都是你帮我那份一起搞定的。”
云长天心里已是一阵厌烦,想着她从前每年登高都是懒在家中不肯去,把她那份让自己代为送到山上,那时还未与她有过纠缠,只当她是妹妹,也就勉强答yīng。现在倒好让她说得跟自己十分情愿一样。
“洛忠在后面,我待会跟他一道上去,你陪歌楼来的两位娘子好好逛逛南山,毕竟她们是客人,我们两个大男人不方便跟着一起。”他推脱道,仍把断成两截的茱萸一边一半捏在掌心里。
嘉言也就放下了手重新正身坐好不语,他们正经过的山路最为难走,马车摇晃的动静更大,她无处依靠,顺势寻着最初的习惯靠到他身上。他的衣衫柔软,依旧透着微熏的檀香气,这是一种私密的安全感,深植在她心里这么多年,这一瞬间全部复现。
衷瑢端着身子同是受不了颠簸,余光看到两人似乎依偎着,自己往小窗靠去以为眼不见为净。
但是眼前越是黑暗,他的身影他的音容笑貌就越是容易浮现。
她干脆睁大了眼睛,好好去感受外面的世界。
马车拐过一个弯,突然急着停了下来。衷瑢又是吃到一记前冲,这次是脑袋撞到了窗框上。
厢外马夫声声安抚着受惊的马儿,她揉着头往外探身看去,原是另一辆马车停到弯道上挡了路。
但见慕亦和何音站在路边往挡路车里的人说着话。
马夫向前边的同行吆喝了一声才得知原来这车轮子卡了,也不知dào
卡了哪里走都走不动。
衷瑢看着从那车窗里闪现的身影,觉得应该是净姨,心想这下是找到可以换车的理由了,便是边往外走边念叨:“董家娘子还有云大少爷,月娘回德爷那边去了,多谢两位载月娘一程。”
云长天想挽留,伸过手差点扯到月娘的袖子,被董嘉言及时按了下去,她微起身虚送道:“月娘当心头顶。”
衷瑢下了车,直奔他俩,忍着哭腔说道:“还好遇上了你们,不然我都快被尴尬死了。”
何音看她虽然笑着,但是眼眶已经红了半圈,知dào
后面那辆车里必定是云长天,轻抚她的脑袋笑说:“没事了,跟我们一块走吧。”
净姨在里面听到衷瑢声音,赶紧下了车来看她,问道:“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她便把刚才自己与那两人同行的事说了,又怨诉道:“他俩卿卿我我的真是有够讨厌。”
慕亦听她的口气怪天真,可她也喜欢这种无心的直白,便对着陈婆说道:“诶,你不是平时挺能说嘛?要不要帮你们姑娘出口气?”
陈婆凑上来回道:“德爷你说怎么办?刚才我们衷瑢这点委屈讲得我都心酸了。”
云长天待在车里迟迟不见动静,烦躁起来便掀开车帘向车夫问道:“怎么回事?前面怎么不动了?”
车夫为难地回道:“前边的人说自己的车卡了,他还在修呢,这路窄,不等他们出发一时半会过不去。”
他望去看时,何音正安抚着月娘,眼中钉与自己心上人这般亲密更加惹得他不开心,狠狠甩下帘子往里面躲了去。
嘉言也从窗里看到了,知他为月娘吃着醋,自己只好在一旁看着,想安慰也不是,想让他也能为自己心躁一回更加不可能。她在心里嘲笑卑微的自己,本来嘛,云长天本就不属于她,是自己死缠烂打争取了那么点春宵光阴来,现在何德何能还留得住一个无情的男人。
她远远地望着月娘,突然是有多羡慕她的决断。如果当初自己不去把不该碰的禁果捧在手心,现在也不会让这不堪的感情在她心里落地生根,长出更多有毒的果实来。一天天一夜夜,她董嘉言的爱情,希望,名声和未来都毁在了那一刻的奋不顾身里。
如果人生重来一次,她能不能把自己从情欲的漩涡里拖走?还会不会如此任性地让自己沉沦下去?
陈婆按着慕亦说的,往云长天的马车这边过来求道:“云家少爷是吗?能载我们一程吗?”
嘉言看看他,自作主张回问:“月娘呢?你们车坏了她跟谁一道走?”
陈婆说道:“她跟何老板那车去,坏的只是我和净姨的。她赶着去南山上祭拜,我们就在前面那路口下车。”
“但是我们这里小,坐两人都嫌挤。”云长天立马拒绝道。
陈婆哪里肯罢休:“少爷行行好,我和净姨就差一段路,就在不远处,你们是在山腰那边下车对吧,不会妨碍两位太久时间。净姨很多年没回过京城,难得来一趟,她是夜夜以泪洗面,我想要是这日头过了拜不了了,她一上了年纪的老太婆再憔悴下去也不知熬不熬得过今年。”
嘉言不知这老婆子嘴皮子一向翻飞无度,好心说服了云长天让净姨上车来,但却是陈婆自己挤了到两位中间。
云长天看她眯笑着眼,把他和董嘉言隔了开,心想这样也好,就默许了她坐着。
嘉言一时措手不及,但云长天对此没什么反应,自己也只好往边上挪,干脆贴到了墙上。
“你那个净姨还是谁呢?”嘉言不甘心这么着了她的道,追问起来。
陈婆掀开帘子往前边指了指,说道:“这前面还有一辆呢,是何老板和德爷的,那辆大能坐四人,她们四个刚好。”
前面的车暂时修不好,车夫就抬着往路边挪出一条道来,让后面的车继xù
前进。
从刚才情况来看,这个陈婆应该是月娘认识的人,云长天便向她打听起衷瑢的消息。
陈婆正好不知dào
怎么挑起话头,这么一来,不用他多问自己哗啦一连串给说了干净:“我们娘子名叫衷瑢,长得呢少爷你也看到了,不用我说吧?要不是还在萨巴陀那会净姨老是把这宝贝闺女藏着,老早就有许多大官爷大富豪来争抢了,哪里还轮得到后来的云家大少爷你呀?
算我陈婆毒舌一些,衷瑢性格倔能有现在的好日子那都是老天爷格外眷顾才有的,不然遇到个凶狠一点的养母,早就不知dào
被卖到哪里去了。你说这么一个孩子,我们怎么舍得把她扔到虎狼窝里呢?你说是不是大少爷?
还好呀这衷瑢总算是让何老板给救着了,现在安安心心地在歌楼里,说不定哪天净姨一高兴,做主把她嫁给了何老板,那对衷瑢来说也真是好得不得了。
诶,少爷你怎么这表情?不相信我陈婆?跟你说了,何老板人好,对待我们衷瑢也是要多体贴温柔就有多体贴温柔,不怕得罪你,按我的意思,衷瑢一开始就是可以嫁给何老板,何必要上少爷那边绕一圈?反正这野花野草的味道也怪好闻,我们衷瑢这丛篱笆墙里的狗尾巴草始终是抵不过墙外那株满桃红的艳丽不是?”
嘉言听了最后一句眼睛里都燃起了火,一时不知这老太婆是故yì
来挑衅的还是本身这么毒舌,看云长仍旧坐在那里低着头沉默,自己还是忍下了发作,偏转了身去不再听她嚼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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