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富贵险中求
而对于吴剑这一副模样,看到的人,虽然每一个人都没有什么好气儿,更不会有什么好言好语,但却也没有人会怀疑他的身份。
毕竟在这条洪都府城中唯一可以避开宵禁,尽情玩乐的坊市之中,类似这样的醉鬼,实在是数不胜数,只不过,大多数时候,这些人往往都是三五成群,七八结队的一起行动,互相呼朋引伴的一家接一家,类似吴剑这样的“独行侠”数量并不多罢了。
尽管看了个真切,知道王齐今日应当是奉宁王的命令前来见自己的,为了保证完全,在王齐身后还跟着一个百户燕绺,足以证明这一次,宁王确实是对自己来了兴趣。
但也正因为如此,吴剑才选择了在试探一番之后,便装醉离去。
之前的他,并不知道宁王对他的态度之时,心中自是无比忐忑,生怕自己“出师未捷身先死”,但在确认了宁王的确对他感兴趣之后,他便一改之前的忐忑,变得“拽”起来了。
他想要先晾一晾宁王。
太过容易得到的东西,人们往往不会珍惜。
譬如亲情,譬如生命。
吴剑如今便是如此,他不想让自己在宁王那里留下一个上赶着前去投奔的,走投无路的,惶惶不可终日的丧家之犬的印象。
尽管他心中也知道,这样做,很可能会招致宁王的愤怒,进而直接下令将他抓捕、审问,然后折磨致死,但为了能够顺利的进入宁王府,而且在进入宁王府之后得到宁王的重视,至少不至于被当做是可有可无,他最终还是决定要铤而走险。
反正在他之前脱离白十二的掌控,完全可以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跃的时候,却选择了相反的道理,主动与锦衣卫联络,选择继续与白十二合作的时候,心中就早已经有了身死的准备,那如今,面对一方是稍显安全,但却有极大可能被宁王忽视,另一方则是继续弄险,但却很可能得到宁王重视的选择之时,他又怎么可能突然怂了呢?
正所谓,“富贵险中求!”
为了未来,他不介意让危险来的再凶险一些……
并不知道自己放过了真正的吴剑,更不知道自己的一切还都被对方看在眼中,甚至还被耍了一道的王齐,此时正坐在楼下的花椅上,强打起精神,与怡丽院的老鸨聊着。
对象,自然便是依旧还在二楼听曲儿的燕绺。
但姓王的老鸨,不知道是怕怠慢了王齐,还是心中确实还在担心柳青那有些自傲的性子,会惹来燕绺的不满,进而对她产生不满,仍旧还在喋喋不休的追问着王齐细节。
这让本就想要沉下心来好好想一想那亢金龙为何在看到他之后,直接像逃似的奔出怡丽院,以及接下来自己该如何将这件事向燕绺禀报,才能尽可能不让自己显得太过愚蠢无能的王齐,心中不由的愈发烦躁。
终于,心中实在不耐烦的他,强挤出一丝看上去比哭好看不到哪里去的笑容,语气有些强硬的向老鸨保证道。
“呵,王妈妈你就放心好了,我们燕百户对柳青姑娘十分满意,你就不用再瞎担心了。”
而看到王齐脸上的神色,尤其是那个看起来并不如何和善的,强挤出的笑容之后,哪怕心中仍旧颇为担心,老鸨也不敢再多嘴继续询问了。
虽然王齐只不过是宁王府的一个小小的侍卫,之前自己也并不如何看重他,但在今日看到他将燕绺这位百户请到自己这怡丽院之后,老鸨心中不得不对他重视起来。
毕竟,谁知道,王齐究竟是如何和燕绺搭上关系的,万一因为多舌引来王齐的不快,在燕绺面前说上几句,怡丽院不用担忧,但她一个小小的老鸨可就说不定了。
这洪都府城之中,如她这般年老色衰,但又在这风月行当之中金银多年,能够胜任怡丽院老鸨这个位置的妇人,虽说不敢说遍地都是,但就在这坊市之中,还是能够找出十几二十多个,怡丽院背后的主人,若是听说了什么,为了不想惹麻烦,换掉她,还不是上下嘴皮子碰一碰的事儿。
“是是是,是妾身多嘴了,多嘴了。”
因此,不敢再继续多言的老鸨,立刻轻轻的拍了拍自己的嘴巴,站起身来向王齐赔罪道。
“今个晚上,小荷与蔷薇都还在,妾身让她们来陪一陪王大人?”
而在嘴上赔罪之后,她也没忘来点“切实行动”,来向王齐赔罪。
听到经常陪自己快乐的两个姑娘还有“空”,王齐心下不由的一阵火热。
不过,马上,头脑之中一直思考的那件麻烦事就令他心中的热情迅速的消散。
“算了,燕百户今日还要回王府。”
王齐在下半身的幸福与自己的小命之间,还是理智的选择了后者,面对老鸨的赔罪礼,摆了摆手,略带失望的开口说道。
“燕百户今日还要回王府吗?”
而听到王齐的话,老鸨的眼中不由的露出几分失望,不过,在失望之余,却也有几分庆幸。
失望的原因自不必提,如果能让燕绺在她这怡丽院里留宿一夜,待到明日清晨人少的时候再离去的话,那自然会被更多的人看到,尤其是那些背地里的对手们,如此一来,无疑就能够利用燕绺的身份,震慑他们一番。
而庆幸的原因,则是因为她心中知道现在正在二楼房中陪着燕绺的怡丽院头牌,柳青的性子,而且,怡丽院不比那几间在洪都府城中最出名的青楼,能够培养出柳青这么一个琴技不凡的清倌人着实不易,一直以来,怡丽院也都是靠着柳青的名头撑着,才勉强有别于那些娼院。
今夜若是燕绺当真非要留宿,且非要让柳青陪宿的话,那以柳青的性子,很可能会惹怒燕绺,就算燕绺他就吃“这一套”,没有因此心生不满,接了客的柳青,价值无疑也会立刻一落千丈,对还没有找到柳青的接任者的怡丽院来说,可算不上什么好事。
如今,燕绺既然不能留宿,且从王齐的神态、动作来看,不久之后就要离去,那对她,对怡丽院来说,无疑是件一箭双雕的好事。
一来,没有了惹恼燕绺的风险。
二来,今后若是再有那等不讲理,非要让柳青接客的客人,也可以抬出燕绺的名头来镇一镇对方了。
尽管燕绺只不过是宁王府之中的一名小小的百户,但在这洪都府之中,单单是“宁王府”三个字,就足以让绝大多数人忌惮三分了……
二楼房间之中,柳青的琴声终于再度响了起来。
而燕绺也强压下心中的诸多情绪,打起精神来,耐心的听着柳青抚琴。
虽然他是宁王手下侍卫百户,但与王齐那等彻头彻尾,差不多只能勉强会读写自己名字的粗人比起来,他却勉强能够算得上是文武双全了。
因此,对于柳青的琴声,他确实是懂得欣赏的。
而暂时抛却了心头的诸如急躁、好奇等情绪,沉心静气的欣赏起柳青的琴声后,他心中也不得不承认,能够面对自己仍旧保有几分自傲之气,敢因为自己没有认真欣赏琴声便停止抚琴,起身质问自己的柳青,确实是有几分本领的。
至少,在他看来,柳青的琴技比起王府之中的几个琴师,是丝毫不差。
当然,这一点上,清丽的容貌或许占了几分便宜。
毕竟,王府之中的那几个琴师,俱都是男子,而且,还全都是那等最小也过了不惑之年的老琴师,听他们抚琴,那就当真是只能“听”了,哪儿能像现在这般,一边听琴,一边欣赏美人。
也就是他心中知道自家王爷对丝竹并无什么兴趣,否则,说不得要将这位柳青姑娘,推荐给自家王爷。
一曲中了,燕绺起身为柳青喝彩。
“听柳青姑娘奏完这一曲,本官终于能够体会列子所言‘余音绕梁,三日不绝于耳!’之时的心情了。”
“燕大人谬赞了,小女子的琴声不过只是俗技,如何能够比得过韩娥的天音。”
听到燕绺如此夸张的夸赞,柳青虽然脸上不免露出几分自得之色,但嘴上却无比谦虚的开口回道。
“柳青姑娘太谦虚了,本官在王府之中也经常听那些琴师抚琴,若姑娘的琴技还只是俗技的话,那他们的琴声岂不就是不堪入耳了。”
燕绺听到她的谦虚之言,不由的故作不快的板起脸来,语气认真的继续说道。
见燕绺故作不满,实则还是在变着法子的夸赞自己,柳青的脸上这一次是当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毕竟,哪怕没有亲耳听过,可堂堂宁王府之中的琴师,其技艺怎么可能会真有燕绺所说的那般差。
但就在柳青想要再度开口自谦的时候,燕绺板着的脸突然的垮了起来,眼中也露出几分遗憾神情。
“只可惜啊,本官今夜还有值守,不能继续再聆听姑娘弹奏的仙音了。”
燕绺脸上的遗憾不似作伪,但他袖中的那根筷子却可以“证明”,他只不过是在演戏罢了。
“啊。”
不过,燕绺的演技却着实不错,至少,柳青这个怡丽院的头牌,也算是见识不凡的清倌人,没有发现他是在演戏,而是当真认为燕绺等下要回到宁王府中当差,不由的露出几分失望之色。
甚至,因为失望,遗憾的直接叫出了声。
尽管一开始,对怡丽院的老鸨让她前来为燕绺献艺的时候,她的心中是百般不情愿的,在发现自己抚琴之时,燕绺却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之时,心中更是生出了诸多不满。
不过,在之后燕绺向她“解释”了原因,并与她攀谈许久之后,她心中的不满、之前的不情愿便俱都烟消云散了。
毕竟她身在这不上不下的怡丽院之中,往日里追捧她的,要么就是那些穷酸的书生,要么就是那些普通商贾之子。
无论是阅历、谈吐,还是待人接物上,这些人比起能在宁王府中混到侍卫百户位置的燕绺,都差的太远了。
而且,相比起那些穷酸书生和那些商贾之子,身为宁王府侍卫百户的燕绺身上还有一种独属于习武之人的阳刚之气,让他身上时刻散发着独属于男人的魅力。
更不用说,燕绺还向她诉说了个令她颇为感动的,他自己过去的“故事”,这一切,都让自幼在青楼之中长大,极度没有安全感,却又向往爱情,渴求安全感的她,心生好感。
“既然燕大人还有公务在身,小女子也不敢打扰,那便只有奏一曲为大人送行了。”
脸上的失望之色难以掩饰的柳青,心中却也知道自己不可能拦住燕绺,便又坐到七弦琴前,开口对燕绺说道,不过,在弹奏之前,她脸上原本的失望之色却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因为害羞而升腾起的一片红雾。
“只,只,小女只,只希望,希望大人不要忘记小女子!”
而当燕绺站起身来,将要离去之时,她终于鼓起了全部的勇气,有些磕绊的向燕绺表明了心迹。
“哈,那是自然,如姑娘这般琴技超绝,清丽动人的佳人,燕某如何会忘呢?”
没有料到柳青竟然会说出这番话的燕绺,先是一愣,继而不由的笑了起来,缓步走到柳青面前,双眼盯着柳青那有些闪躲,似乎又有些舍不得的黑色眼眸,温柔的回答道。
“那,那小女子明日便在这儿等候大人前来了。”
听到燕绺的回答,原本因为害羞,眼神还有些闪躲的柳青,因为惊喜,不由的直直的看向燕绺的眼睛。
“燕某定不会让佳人失望的。”……
终于从柳青的“手中”脱身的燕绺,刚一出门,便得到了一个“噩耗”,让他原本因为柳青的青睐而有些飘飘然的心情,立刻重新回归了之前的烦躁。
同时,心中也恨不得立刻看了王齐来泄愤。
这个手下,属实有些太过无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