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尾声

  转眼就到了清明时分。
  安都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钟仪从书院回來,街上车水马龙,碰见了几个学生,少年们穿着整齐的学子衫,认认真真地叫他:“钟夫子。”
  钟仪忽的升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愉悦感,眼睛笑的亮亮的。
  看着少年们挺拔的背影,钟仪想到了自己年少的时候,蓦然间升起了怀念的感觉。
  今日书院里來了一封信,是傅三易寄过來的,钟仪微微讶异,沒想到他还能找到自己的踪迹。
  钟仪当即就在门口提笔回信,千叮呤万嘱咐,送信的人道:“放心放心,一定送到!”
  钟仪笑了,乐不可支的模样。
  回到家,老刘管家递给他一个食盒:“是……是韩王府的人送來的。”
  钟仪皱了皱眉:“老刘。”
  老刘管家抬起眼,小心翼翼道:“是老爷让人带过來的。”
  钟仪不作声了。
  片刻,嘀咕道:“他为什么不自己过來?”
  老刘管家说:“少爷得同他说一声,您发话了,他一定亲自來。”
  钟仪看了看老刘管家,老刘管家一本正经:“嗨,少爷,您信我。”
  钟仪看着他,笑了。
  回了房,洗漱后换了衣服,提着食盒去了花厅。
  檀木盒子,打开,一阵清香飘出。
  是青团子。
  碧绿如玉,勾起回忆。
  钟仪心思复杂,伸出干净白皙的手指,轻轻地碰了碰。
  那一白色瓷碟子放着四个,钟仪拿起一个小的,咬了一口,绵软糯甜,再咬一口,糖豆沙馅儿流到了舌尖,混着青草香气。
  钟仪坐在微微透着夕阳光芒的纱窗旁,丹青色的衣角落在了地上,站了些薄薄的灰尘,手拿着一个青团,整个人在微茫的阳光里似乎都透明了。
  睫毛也是染上金边,目光出了神。
  好像看见燕惠笑脸盈盈地端着一小碟青团子从花厅门口走过來,裙边随着步伐轻轻拂动着,温柔地叫他。
  钟仪看着虚无,眼泪慢慢流出。
  辰光一片。
  北晋,晋安,皇城。
  朔玉一身帝服,长身玉立,眉宇间尽是帝王的威严。
  “你那日拂的可不只是孤的面子,怎可草草了结?”
  朔回不置可否:“本王无意纠缠于此,今日前來,便是辞去爵位,做个了断。”
  范文子微微一笑,抚平了身上一处褶皱:“亲王此话何意?您现在位高权重,手上握着的,可不仅仅是王位。”
  朔回抬眸,心中洞悉他话中之意,淡淡道:“若是说那兵权,也未尝不可。”
  朔玉转回目光,同范文子一碰。
  朔回慢慢开口:“我只身去南楚,给我个明白身份,从此,与北晋一干二净。”
  朔玉放缓了语气:“王兄又是何苦,你我兄弟二人本可共享太平盛世,如今却在这大殿之上谈论着此事。”
  朔回道:“兄弟?”他冷笑:“只是去了趟别国,便暗地遣返了他,回來还搪塞一个女子让本王婚娶?”
  “孤也只是为王兄考虑。”朔玉露出颇为无辜的神情:“想來是王兄被那南楚之人迷惑了心窍,才想出与男子成婚的荒唐事。”
  “此事一点也不荒唐!”
  朔回冷冷地看向朔玉,眉宇间尽是凌厉之色:“本王的事情,轮不到你插手!”
  朔玉抿唇,显然是动了怒气,走到王位,猛地一掀桌案,东西稀里哗啦摔得粉碎:“若伯父泉下有知,怎会看得过去!”
  朔玉一字一句,厉声道:“断袖之癖,丢了王室的台面!”
  朔回瞪着朔玉,一脚踹开身前的紫荆鎏鼎:“谁在乎!”
  他解开系在头上的王冠,扔在脚边,踢到朔玉面前,扬起下巴,笑了笑:“你最在乎的,不就是这个?”
  朔玉和范文子看着他披散着长发大步走到了门口。
  “叮,,”
  “喝!”朔玉一把拦过范文子,险险躲开。
  一把绘着王室徽纹的匕首插在镀金柱上,入木三分。
  朔玉回头看向门边。
  门前的高大身影不带留恋地走了出去。
  大殿之上,万人之上的人一阵沉默。
  范文子走到了柱子边,用力拔出了匕首。
  朔玉看他。
  范文子单膝跪地:“恭贺皇上。”
  朔玉有些苦涩的笑了笑。
  范文子抬眸,一眨不眨地看着朔玉:“亲王是多情种,既然执意要走,不妨成全。”
  朔玉坐在金椅之上,幽幽叹息:“孤从年幼起,便看尽了皇室的纠葛腥杀,沒想到,费劲心力寻回的王兄,也被孤逼走了。”
  范文子皱起眉头,站了起來。
  朔玉看着自己的手掌:“孤知道,怎么做朝廷更稳。”他收拢手指,握拳。
  “只是,还是有些难言的苦楚。”
  范文子走上前去,用手搭在年轻帝王的肩上:“皇上,这是你必须要走的路,朔回亲王的权势延伸过快,于我们不利,就算他并未二心,亦是祸害。此番他來请求,就顺其自然。”
  朔玉看着范文子,笑道:“不是你我算计的。”
  范文子一脸清淡,有几分冷傲的气势:“自当不是。”
  朔玉低低的笑了。
  范文子叹了口气,转身。
  不妨被人从身后搂住。
  范文子感到肩上的人在沉沉地叹息:“纵使这么多年,孤还是不能如你一般。”
  范文子默不作声。
  又被他抱紧了些,不一会儿,他觉得自己肩膀处的衣服湿了。
  “孤,就这么一个亲人了。”
  “……”
  空旷的大殿,雕琢的金椅,高高的镀金柱子,黑色的地面倒映着精心打磨的天花板,这么富丽堂皇的大殿之内,帝王搂着男人,将头埋在他的颈间,难得露出脆弱的神情。
  钟仪提着竹篮,撑着伞,往墓园的方向去。
  一路上都是低着头走路的行人。
  淅淅沥沥的小雨飘着,冷冷的附在衣服上,散不去的寒气笼罩在呼吸之间,抬头,天上也是雾蒙蒙地一片。
  灰败的景色,实在是让人心中更加难受。
  钟仪跪在燕惠的坟冢前。
  “娘亲,我很想你。”
  “爹爹现在,应该过得还开心,前些时候,看见他了……算了,不说他了,娘亲,你知道吧,有的时候,还是无法原谅他。”
  “阿礼……他回來了,你知道那段日子他去了哪儿吗?说起來,这事情估计你不会相信,但是,它是真的。”
  “经过这么多年,总觉得过去的日子像做梦一样,当年,我怎么那么幸福?”
  “偶尔想去故地重游,后來想想,还是算了吧。”
  “娘亲,家里虽然有下人收拾,却怎么也沒有你和阿蓉姐姐布置得好看。”
  钟仪低着头,额头贴着冰冷的墓碑。
  “娘亲,我现在,和阿礼在一起,他,,他很好,我会一直和他在一起,永远的。”
  说完了,也就沒有什么太难过的了。
  站起身,身上尽是泥巴印子,草和着雨水,道路泥泞,他走了不远,回头看了看墓碑。
  好像能看见燕惠穿着紫色裙装,抚着发鬓,微笑着看着他,那个样子,还是他小时候记得的。
  钟仪鼻子微酸,连忙转身。
  心口闷痛,,然而,这种痛,估计每年的清明,都是免不了的罢。
  回到家中,突地下了场大雨。
  家里的下人跑來跑去收拾着,老刘管家也站在庭院的走廊下指挥着,那股精神劲儿,好像还在那里。
  钟仪看了一会儿,笑了笑,上楼去了。
  推开窗户,去沐浴,出來,头发还湿着。
  钟仪铺开宣纸,提着毛笔作画。
  低垂的眼睛里,有些泪光,可是他的唇角却是勾了起來。
  一幅画作完,雨也停了。
  很是清新,窗户边的水渍还未干,钟仪拿了抹布过來擦拭,从窗子这儿往下看,看到了一个人正在舞剑。
  黑色的身影飞速地旋转着,剑如同风,凌厉而冷傲。
  钟仪静静地看着。
  心中一片平静。
  韩王府,后院。
  扭扭捏捏的青色藤蔓缠绕在木头上,延伸着,小白花开的密集,一场雨过后,落下了几朵。
  地上还是湿漉漉的,青石板上可以映出人影。
  钟函穿着雪白的长袍,墨发随意地挽起,眉目如画。
  他在看一副画。
  钟仪派人送过來的。
  暗卫从书房出來,侧头,透过一片青色,看见他出神的模样,脚尖一转,又回了书房。
  片刻,韩懿出來了。
  “清之。”
  钟函一惊,连忙收起画,抬头。
  韩懿走了过去,伸出手:“我们去街上。”
  钟函点了点头,他白皙的无名指上,带着一只名贵的祖母绿扳指,钟函顺从地握住了他的手。
  “谁的画?”
  “……小仪的。”
  “哦。”
  钟函侧头看了他俊朗的侧脸。
  “我不会离开。”
  韩懿顿了顿。
  两人的手又握得更紧了。
  日子就慢慢地过去了,朔回在过年的时候,带着钟仪去了一个地方。
  鹅毛大雪,天地间一片雪白。
  远方,是延绵不绝的山脉。
  “这里是哪儿?”
  朔回紧了紧他的大氅,道:“带你去见一个人。”
  钟仪不解。
  二人去了山脚下的一处。
  正午,此时太阳终于升起,有些雪融化了些许,反射着洁白的光芒。
  “这是,,”
  “我的父亲。”
  “!”
  朔回牵着他,跪在墓前。
  那是一个简单的墓碑,沒有姓名,却用了上好的石料。
  纷飞的雪花又落了下來。
  静寂无声。
  朔回说,要带着钟仪看遍天下的景色。
  钟仪笑了笑:“这个无所谓,到哪儿都一样。”
  朔回道:“前提。”
  “你在身边。”
  二人相视一笑。
  春季,钟仪辞去了澜沧书院的职务。
  二人当真是四处游玩去了,悠闲自在,如同红尘之中的神仙眷侣。
  北晋,皇宫深处里,朔玉看了奏折,点头:“许。”
  范文子道:“真是败家。”
  朔玉轻描淡写地说:“他花的不多。”
  范文子瞥了他一眼。
  朔玉连忙讨好地笑笑。
  范文子道:“得让他安定下來,上次居然去了西宋,真亏了单构。”
  朔玉继续人畜无害的微笑。
  范文子皱眉,道:“你不会,,”
  “沒有沒有!”朔玉连忙道:“南楚那边,真的安排不了。孤沒有赏他们什么。”
  范文子狐疑。
  朔玉无奈,将压在桌下的账本老老实实地交给了范文子。
  范文子脸色铁青。
  “朔玉!!”
  “真的是最后一次了,,就拨了些金银……”
  门外的侍卫再一次为皇上默哀。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感谢一路走來,日日追更的各位。这是我的处女作,虽然有很多不足,但是我会更加努力的!
  kannimei8、大风吹啊大风吹、bubaojuyi、牧梦人、颖亿,,这五位印象较深刻,你们是一路陪伴着我的,谢谢你们!(づ ̄3 ̄)づ
  接下來就是番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