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除夕

  今年的除夕,同以往的心境又有些不同了。
  王散因邀钟仪去一户友人家共度除夕之夜,钟仪婉拒,王散因再三劝说,看着他渐渐冷下來的脸,钟仪无奈地妥协了。
  原來,王散因所说的友人,便是白廷。
  站在大气的白府门前,钟仪心中百感交集。
  那扇大门打开,似乎会走出一个倩影,对他甜甜的笑。
  白廷是坐在轮椅上的,往日气宇轩昂的风采不见,有些颓然的模样,穿着厚厚的堇色常服,很是消瘦。
  他看了看钟仪,表情微微波动:“钟仪?!”
  钟仪应了。
  白廷抓着王散因,眼睛瞪得大大的:“我四妹知道吗?钟仪还活着!我四妹知不知道?!”
  他的语气很是急切,钟仪微微怔了怔。
  只见王散因淡淡道:“放心,早就打过招呼了。”他推着白廷往里面走:“过些时候,他便随我去希宫。”
  白廷轻声说着什么,钟仪站在门外,心下怅然。
  进了门,萧条的景象还是让钟仪大吃一惊,记得最后一次來,这里依旧是画栋雕梁,碧瓦红墙,如今,却有了几分颓圮的味道,爬墙虎枯萎了,苍黄色一片一片地趴附在墙壁上,了无生机。
  统共只有十几个家仆,似乎是白廷用惯了的仆人,全都不卑不亢地站在院落里,圆桌上摆了饭菜,还算是丰盛,钟仪和王散因入座,一个仆人伺候着白廷。
  天色渐渐暗了,有人掌灯,天色不明,又有些寒冷。
  王散因道:“饭菜凉了,不如去里面吃。”
  “也好。”白廷放下碗筷,淡淡吩咐道:“撤。”
  四个家仆收拾了饭菜。
  仆人推着白廷去内厅,他随行动不便,一举一动的贵气依旧在,放置在这几分死气的大庄园内,倒是落魄的贵公子模样。
  到了内厅,灯火通明,饭桌居然换了一桌新的热菜,鸡鸭鱼肉,附上热酒。
  白廷径自倒了一杯,向他们道:“请畅饮。”
  王散因和钟仪举杯。
  白廷一饮而尽,复而,又自饮自酌。
  钟仪心中不大明朗,看向王散因,王散因向他使了眼色。
  他低下头吃饭,不解:如今这个地步,怎么还如此浪费?
  有些沉默的晚饭,俱当是安慰有些孤单的人。
  酒过三巡,白廷本就身体欠佳,竟然说起了胡话,他指着饭厅上悬挂的画像,大喊道:“父亲!你竟然如此偏心!”
  “偏心”二字咬的极重,钟仪被他吓了一惊,轻声道:“可是喝醉了?”
  王散因皱起眉头。
  “您偏爱老三,却不知道他是个畜牲!白白养育这么多年,他恶性难改,目无长尊,您可知道!您可知道孩儿被他欺负得好苦!”
  白廷趴在饭桌上,恸哭起來:“老大得了您的话,如今在本家也算好活,可是妗语被逼的嫁人,您知道她的倔脾性!她所有的铺子都被老族长收了,现在天天被本家人锁在阁楼里!”
  “当初,您那么干净利落地走了,留下了什么?当年的意气风发,谁还记得?!”
  白廷一边诉说,一边哭哭啼啼,好不凄惨:“您白疼了老三,给他那么多好处,如今他在东丹风生水起,用的可不是我们白家的名号!”
  听他的意思,倒是几分明白。
  王散因若有所思,钟仪倒是有几分紧张,道:“妗语?她去哪儿了?被人逼婚?”
  白廷却不说了,他泪水流的满脸,好像是借酒发泄一般,哭得稀里哗啦,毫无忌惮。
  钟仪无法,王散因差人送白廷回房间。
  钟仪问家仆:“二少爷平日也这样?”
  家仆摇头:“二少爷回來后脾性随阴郁了些,但从未这么失态过。”
  王散因道:“三少爷可曾回來过?”
  家仆有些犹豫的模样,摇头,低下眼:“虽然沒來过,但是……奴才们都提防着。”
  王散因点了点头。
  钟仪有些疑惑:“三少爷?”
  脑海中突然浮现一个长相有些妖异的红衣男子。
  白廷被搀和着,他腿脚不便,却不愿意上轮椅,仆人好声好语地哄着:“二少爷,天气冷着,您别冻坏了身子。”
  白廷对他怒吼:“滚下去!别……呕!”他呕吐了起來,仆人惊慌,连忙端了热茶和热手巾。
  漱洗之后,又服侍着擦了身子。
  终于妥当了,也算折腾了半天,仆人悄悄地退了下去。
  白廷躺在了床上,赤着擦拭过的躯体,他盖着厚重的棉被,屋子里点着暖炉,很快就暖和起來了。
  迷迷糊糊之间,好像闻到一阵甜蜜花香,白廷一下子惊醒了。
  屋子里,突兀地多出一人。
  那人穿一身红衣,黑发如墨,眼若桃花,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手里扬起了皮绳:“哟,醒了?”
  “!!!”
  白廷立马大叫起來:“來人!來……”
  白昼笑眯眯地用手捂着他的嘴,轻声道:“别叫,你那些狗奴才看得真紧,好不容易我溜了进來,不陪我说说话?”
  白廷见到他,仿佛见到了地狱里索命的厉鬼,吓得面色苍白,眼神惊慌地看着他。
  白昼不以为然,手指灵活地用布塞在白廷的口中,利落地用坚韧的皮绳捆绑住了他的手脚,一掀被子,看见白廷赤裸的身体,挑了挑眉,戏谑道:“等着我來?”
  白廷挣扎着,白昼却一把掀开了被褥,让他无处可逃,连遮挡的物都沒有,十分羞辱地扭过头去。
  白昼好整以暇地解开他的长发,顿时,如瀑的黑发披散在了肩上,有着说不出的动人模样。
  纵使是白昼,也有些动容,抚摸着他的长发,有些怀恋道:“二哥自小,头发就生的黑亮,比我好。”
  白廷扭过头,瞪着他。
  白昼笑着解开了衣扣,露出白净的里衣:“今夜除夕,找两个外家人有何可过,还是由我來陪你。”
  白廷更为惊恐,“呜呜呜”地叫了起來。
  白昼冷下脸,一个巴掌甩了过去。
  “啪”的一声,很是清脆。
  这一个巴掌,似乎唤起了在东丹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记忆,这些平稳安定的日子好像全部消失了,脑海中,全是让他无法承受的痛苦。
  为什么?为什么他会找回來!
  白廷瞳孔紧缩,拼命地扭动起來。
  白昼冷冷地看着他绯红着脸颊,光滑的肌肤就在自己掌下,他肆无忌惮地抚摸着白昼的脖颈,接着,慢慢收紧。
  “呃!”白廷窒息。
  “想死吗?”白昼靠近了他,二人呼吸交错,有些相似的脸孔,都带着不明的癫狂。
  白廷瞪着眼睛,好像带着不甘,屈辱,愤恨,以及痛心。
  白昼松开他,吻着他的耳垂,他感到,自己的哥哥浑身都战栗了起來。
  “明明你就喜欢我,我知道,你从小就喜欢我。”
  白昼露出有些迷醉的表情,轻佻地勾起白廷的下巴:“我那个时候,比四妹还要漂亮吧。”
  白廷不语,垂下眼眸。
  他知道,白昼又要发疯了。
  果不其然,白昼倏尔捏紧了他的下巴,捏的生疼:“为什么?为什么之后又故意疏远我!看不起我吗?!我对你那么好!我对你那么好你还不理睬我?!”
  我沒有……那个时候,父亲不放心我,以为我要害你。
  他实在是高估了我。
  那时候,我尚年幼,尽管被人称赞又谋略,却从未打算落到家人头上。
  就算是同父异母,那又如何?
  我真的从未排斥过白昼的存在。
  但是,白廷已经不想再去做重复上千上万次的话语了。他有些无力地闭上眼睛。
  耳畔依旧是熟悉的声音,声线磁性慵懒,的确吸引人,在东丹被囚禁的日子,也算是朝夕相伴。
  白廷从未想过,那时候的自己被白昼深深地记住了,哪怕他被父亲送到东丹,房间的墙壁上甚至刻着他的名字。
  不知过了多久,耳畔的声音停止了,身体开始叫嚣着疼痛。
  灯火熄灭,二人静静相拥。
  白昼睡着了,将他锁在怀中,一副视如珍宝的小心模样。
  事实上,只有白廷自己知道,那么紧的被他拥抱着,有些窒息,又有些安全。
  白廷在父亲那里从未得到一些东西,然而却又被父亲最为珍视的儿子白昼这么对待着,其中的难言滋味,恐怕谁也不好讲述。
  就如那些日子,尽管有些禁锢,他还是很安稳地睡过去了。
  王散因就站在白廷庭院的拱门前,钟仪轻声道:“这么晚了,他估计睡了,我们还是不进去了吧。”
  王散因道:“总觉得有些不大放心,喝得烂醉如泥。”
  钟仪道:“估计是心里不痛快。”
  王散因看了看熄了灯的房间,道:“还是回去吧。”
  回了钟府,所有的仆人都辞退了,故而沒有人气。
  王散因皱眉道:“你确定要住在这里?”
  钟仪神态自若地打开了窗户透风,从衣柜里拿出被褥:“仆人走的时候,书桌床凳都罩了布绸,我已经清理一遍了,今晚凑合一下吧。”
  王散因不乐意的模样。
  钟仪有些了然:“祝夫子还在希宫?”
  王散因阴沉沉道:“我过几日就回去。”
  终于还是睡下了,钟仪上楼,空荡荡的房间里,角落堆着灰尘,他缩在钟礼的床榻上,安然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