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记忆渐醒

  书房内熏香袅袅,淡淡的紫烟萦绕着,首位上的锦袍男子端坐着,却并未看任何文书奏章。
  朔回走了之后,朔玉一直在沉思,范文子走了进來,浅笑盈盈,温润如玉。
  朔玉盯着范文子看。
  范文子莫名其妙,道:“怎么了?”
  朔玉撑着下巴,慢慢吐出话语:“王兄为何喜欢那个钟仪?”
  范文子笑了,道:“这恐怕只有亲王自己知道。”
  朔玉看了看他,示意范文子走过來。
  范文子一脸疑惑,却还是走了过去。
  于是带着玉扳指的大手抚摸着范文子的腰,又快速捏了捏范文子的**,此人煞有介事还点了点头,道:“相比较于女子,的确是另一番风姿。”
  对于他明目张胆的轻佻动作,范文子脸黑了下來,咬牙切齿道:“朔玉!”
  朔玉无辜地看着他:“好歹你是我多年的伴读,咱俩既然关系匪浅,不若你我一同学习一番,也好明白王兄所好之事。”
  范文子被朔玉的厚脸皮震惊了。
  “那还请皇上移步后院!”
  “后宫并不曾纳入男妃,不如……”朔玉看见范文子的脸色黑如锅底,才连忙改口:“开个小玩笑,文子莫要较真了。”
  范文子冷哼一声,将文案从怀里拿出來:“那么这些公务还是你自己看吧。”
  “啪!!”
  文案摔在桌上,范文子拂袖而去。
  朔玉看着他的背影,略微忧愁的叹了口气。
  回了府邸,第一件事,便是去寻钟仪。
  钟仪正坐在湖边发呆,此时荷花虽谢,但园丁技巧精艺,湖边花坛里层层叠叠的鲜红花朵绽放着,倒映在清澈如镜湖水里,宛若水中之花。
  “在想什么。”
  朔回的声音冷不丁响起。
  钟仪对此已经渐渐习惯了,道:“想一些旧事。”
  “我们出门一趟。”朔回道:“你上次说的铃铛,既然那么想念,不如就去找找,买一个回來。”
  钟仪有些讶异地看着他。
  在北晋的王都居住的日子,都是在朔回的府邸里度过了,看过春花烂漫,夏日炎炎,如今秋风吹來,也知道冬雪不远。
  竟然带自己去集市,完全不像是朔回的风格。
  钟仪一时间有些兴奋,跑回了自己的院落,朔回跟在他后面,看着他如同少年的姿态,只觉得可爱。
  朔回正欲开口,头一晕,眼前居然出现了重影。
  他看见那素白色的长袍衣角飞起,不,怎么是丹青色的!
  钟仪回头,却是有些稚嫩的模样,眉目还未完全长开,对他粲然地笑:“阿礼,你快些!不然來不及了!”
  什么?!!阿礼?
  那个人在哪儿?
  少年的声音又响起:“阿礼!我叫你快些!”
  朔回猛然瞪大了眼睛,一道煞白的光蔓延在眼底。
  头痛欲裂。
  钟仪换了双简便的靴子,道:“我好了。”
  出门,就看见朔回捂着头部,一脸痛苦,面容接近于扭曲。
  钟仪心中一凛:“你!!”
  “砰”
  朔回倒了下去。
  夜晚,泊王府。
  钟仪趴附在桌上,看着床榻上脸色有些苍白的朔回。
  细微的咳嗽声。
  朔回睁开眼睛。
  钟仪连忙凑到他床前,伸出手指,问:“这是几?”
  朔回答:“二。”
  钟仪一副舒了一口气的模样。
  朔回嘴角抽搐:“你不会以为本王成了痴人吧。”
  钟仪道:“方才太医來说,你这是旧病复发,影响头部,要多加留心,不能受刺激。”
  朔回漫不经心地点头。
  仆人递了一碗药汤上來。
  钟仪看着朔回,朔回看着那碗冒着热气的药汤。
  “喝呀。”
  “你喝。”
  “我又沒有生病。”
  朔回皱皱眉,艰难地喝了药。
  钟仪眉眼弯弯地看着他:“你这幅模样和我哥真像,喝药很痛苦吗?”
  朔回抹了抹嘴,道:“不喜欢,也很少喝。”他有些疑惑地看了看药碗:“总觉得有一段时间似乎天天喝药……哦,想起來了。”
  朔回解开衣服,示意钟仪看他的腹部。
  那里,有一道狰狞的伤疤。
  钟仪看见,他的胸膛上也有深深浅浅的疤痕。
  “这一刀,当时差点要了我的命。”朔回有些淡然地抚摸着,道:“听下属说,似乎是从悬崖上摔了下來,伤了头部,有一个肿块,有时候会头疼,近些年已经不再犯了。”
  钟仪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摸了摸朔回的后脑:“哪儿呢?”
  朔回抓着他的手,放在肿块的位置:“嗯?似乎小了很多。”
  钟仪果然摸到了,问道:“难不成会失忆?”
  此话一出,钟仪好像觉得自己抓住了什么一闪而过的东西。
  朔回并未察觉,道:“是忘了一些小事,大体的倒还是记得,当时是去剿杀……”
  “不!你说说!你说说你忘了什么?”钟仪突然死死地抓住朔回的手。
  朔回有些怔忪,却也回忆了起來:“记得当时醒來的时候,不认识周围的人,过了几天就缓过來了……后來发现自己在衣柜里放了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却怎么也想不起來是从哪里得到的。”
  钟仪道:“那些东西呢?!”
  朔回看了他一眼:“……似乎扔了。”
  钟仪不死心地问:“难不成沒有其他东西了吗?”
  朔回闭了闭眼,复而睁开眼,有些迷茫。
  已经是夜晚,故而去集市的想法自然打消了,朔回草草的吃过晚饭,便同钟仪在庭院散步。
  钟仪仍旧说着过去的故事,这次,他故意说得很仔细,甚至还让朔回想象一番。
  钟仪道:“你知道吗,在望天台上,漆黑的夜,满天的星星!!”
  朔回道:“哦,那望天台应该很高,不会是石头雕筑的吧。”
  钟仪道:“那时候西荷居刚刚种了新竹,他就來了。”
  朔回道:“竹子的气味也挺好闻的吧。”
  几番问答,钟仪笑了。
  依旧是同床共枕。
  朔回觉得今夜的钟仪乖巧了许多,比平日更亲近他。
  钟仪趴在他胸口,呢喃道:“你的眼睛为什么是深紫色?”
  朔回答道:“北晋王室之人的血脉传承。”
  “一直都是?”
  “……应该吧。”
  朔回道:“我的后背,还有一个狼图腾刺青,你见过吗?”
  钟仪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睛发亮,当即要看,这下朔回倒是微微讶异了:“你今天怎么这么热情?”
  钟仪但笑不语。
  执拗不过,点了灯,朔回解开了衣服,钟仪细细地看着他的背部。
  朔回觉得自己的背,正被一双手轻轻的抚摸着。
  尔后,他被环住了,钟仪用额头抵着他的背,这种感觉似曾相识。
  朔回犹豫道:“……钟仪,你怎么了。”
  突然间,背部传來湿润的触感。
  钟仪轻声道:“是你……是你……真的是你。”他的每一个字都清晰而有力,但是声音很轻,好像飘拂的雾,迷迷蒙蒙的。
  朔回转身,看见一张泪流满面的脸。
  “你怎么又哭了?”朔回道:“你怎么总是哭?”
  “这次,是高兴。”钟仪居然笑了:“我哭,是因为你惯出來的。”
  朔回被钟仪弄得有些奇怪:他什么时候惯着他哭?
  只好问道:“高兴什么?”
  “因为,你回來了,我知道你不会离开我的……这么多年,兜兜转转,你还在。”
  说完,他就泣不成声。
  之后就再也无法从他闭的如同蚌壳的嘴里撬出东西來了,朔回无奈,刚抱着他的肩膀,结果钟仪自己就蹿溜进了自己的怀抱中,继续哭,哭得肆无忌惮,轰轰烈烈。
  这一晚,估计是睡不成了。
  朔回闭上眼睛。
  却梦见了之前的梦。
  自己走在桃花林里,依旧是琴声悠扬。
  朔回隐隐从桃花树下看到了一个人影,宽大衣袖垂落着。
  悄悄的走近。
  一直走到了他的面前。
  琴声停了,低着头的人,终于慢慢抬起了头!!那是一张少年的脸,但是朔回知道他是谁。
  “钟仪?”
  “阿礼,这首曲子怎么样?”
  自己怎么成了‘阿礼’了?
  朔回道:“不错,这是什么曲子?”
  少年时候的钟仪对他笑:“半阙曲啊,练了好久的。”
  然后钟仪站起來牵着他的手,欢欢喜喜地往前走,一路上很是心奋地说些什么。
  走着走着,桃花谢了。
  他看见一条河,他们站在河边,钟仪有些苦恼的看着。
  朔回道:“我背你过去。”
  “好啊!”钟仪笑眯眯地看着他。
  朔回心中一动:少年时候的钟仪,笑起來格外纯真明亮。
  他下了水,刚想背他,结果一个大浪突然卷了过來。
  “阿礼!!!”
  “喝!”朔回惊坐了起來。
  冷汗冒着额头上,少年撕心裂肺的喊叫声似乎还在耳畔。
  “怎么了?”
  朔回低头,发现钟仪正睡着自己的身侧,迷蒙地看着他,还未睡醒的模样。
  此时天已经微微亮,朔回平息不下心跳,问道:“我梦见少年时候的你了,你弹一首曲子给我听。”
  钟仪一听,一骨碌起來了:“什么曲子?说!”
  朔回看着披头散发,眼神清亮的钟仪,忍住亲吻他的冲动:“半阙曲……我记得,是这个名字。”
  钟仪眼里又有了湿气,他点了点头,使劲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