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惊鸿之遇
这个时候,钟仪十分痛恨自己的手无缚鸡之力。
他定了定神,背着邹儒下了城楼……或许是大腿断裂的缘故,背起來沒有那么重了。
钟仪双手满是血污,他骑上了马,向城中奔去,与一批敌军相遇,直接避开,一路飞奔,回了城内,他直冲进去,翻找出了一大卷手书,小花从院子里冲了出來,蹭着他的衣角。
等到他到了邹儒说的那个地方,他又听见一声炮响,从山上俯瞰……南门被攻破了。
半个时辰,他埋葬了邹儒。
高高的青山之上,希望有一片安宁。
钟仪将小花从包裹里放了出來,温和地说:“以后,就生活在这里吧,捉捉蚂蚱,找找山鼠,也是能过去的。”
小花喵呜喵呜地叫着。
钟仪忍住心疼,摸了摸它的皮毛,最后一次了。
他下了山,直奔城内。
此时,晋宋联军已经汇合,单构站在城门上,插下了旗帜,环视四周,对朔回说:“果真是个好地方,山清水秀。”
朔回道:“城中还有部队,接下來,就是巷战了。”
单构冷笑道:“这群人,死到临头还要硬抗。”
朔回道:“如此,才有征战的刺激。”他拔刀,道:“就从西门开始,凡是抵抗,一个不留!”
日过中午,依旧滴水未进。
钟仪从山下下來,直接碰到了南门激烈的巷战。
他看了看地上一个死去的士兵,从他手上拽出了弓箭,拉弓,瞄准,放箭,“嗖”地一声,不远处,应声倒下了一个敌人。
此处应有掌声。
钟仪自己笑了,曾是付武教过他几次,沒想到,到了战场上,自己弹琴的手也如此争气。
一连几箭,都是一射一个准。
旁边的士兵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飞快地扔给他一个箭筒。
钟仪道谢,在狭小的空间里,他就像一盏蜡烛,忍着战栗,拼命地燃尽最后一丝气力。
终究不是士兵,臂力弱了,沒一会儿,钟仪射出的箭矢就沒有了力道。
旁边的士兵瞪了他一眼,又将箭筒夺了过去。
钟仪侧头,刚想说话,旁边的士兵就中了一箭,咚的一下,倒下了。
叫你抢我的箭筒。
钟仪面色复杂,看着慢慢接近的敌军和箭筒里所剩无几的箭矢。
此时,身边人吼道:“弟兄们!咱们拼了!”
“拼了!”
“上!”
身边的人拔出了刀剑,冲了上去。
钟仪叹了口气,也抽出了自己的剑刃……那是一把十分锋利的长剑,剑身光亮,刻着一行小字:剑光横。
钟仪闭上双眼,亲吻了剑身:“阿礼,保佑我吧。”
跨步,他冲了上去。
如果钟礼还在,一定会嘲笑他:“真是自不量力。”却又接过剑刃來,演示一番给他看。
如果付武在,一定会夺下刀剑,说:“刀剑无眼,这个可不是你碰的,回去弹琴吧。”
如果尹子重在,会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一定是想去送死。”
如果……如果有那些人在,就好了。
可惜,他们都不在。
钟仪冲出來的那一刻,就被人盯上了,那把雪亮雪亮的剑在阳光下,实在是刺眼,卫一心烦,一路杀了过去,打算结束这个小兵,结果走进一看,他也笑了。
真是,战场上哪里跑出一个姑娘家的。
他嗤笑着,大喊着:“我來送你一程!”
钟仪回首,险险避开,他虽然听不懂那人的话,但是知道,眼前这个个头不高,身体却结实有力的人十分危险。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钟仪这个回首,倒是让卫一手中嗜血的刀刃微微停住。
卫一一眼就认出,眼前这个与战场格格不入的年轻男子,就是那次搅乱他们计划的人。
到了夜晚,已经偃旗息鼓了。
晋宋联军涌进了城内的每个角落,那个狼图腾和黑鹰的标志无处不在。
所有的俘虏被集合在了广场上。
这里,曾经是郧地城最欢乐热闹的地带,钟仪当差时,经常从这里路过。
钟仪目光涣散,他手脚被束缚住,扭曲成一个屈辱的姿势,那个男子将他丢到了人群最前方,似乎是要拷问的模样,方才又有人來给他加了枷锁,狠狠地踢了他的膝盖,腿肿胀起來,浑身麻木,站都站不起來。
俘虏中,大多是一些百姓,数量不多,军人大多死在了激烈的巷战之中。
混沌之间,钟仪想起了大将军,此刻,被这样对待,真的沒有在战场上死去干净,光荣。
锣声敲响了,震耳欲聋,从早上到晚上,耗费了大量的体力,实在是支撑不住了。
所以,等到敌军守将來之前,钟仪身体一歪,倒在了冰冷的地面上,昏了过去。
朔回将书令递给了卫十:“务必今日传过去。”
“是!”
卫十退了出去,单构一脸疲惫,他身上也挂了伤,不过都是皮外伤,对朔回说:“本宫回去休息了,方才卫一來找你,似乎是有事情。”
朔回点了点头。
卫一进门,道:“属下抓住了之前发现我们在南门布置埋伏的人。”
朔回抬头,道:“问清楚了?”
卫一挠挠头:“沒问。”
朔回点了点头:“把人带过來。”
卫一道:“是。”走了一半,问:“那些俘虏呢?”
朔回沒有抬头,淡淡道:“交给该负责的人。”
卫一退了下去,到了广场上,对军管耳语一番,军管略微有些诧异。
卫一走到了一个被五花大绑的人面前,用脚尖踢了踢,神色微妙地变了,低下头一看,原來是晕过去了。
冰冷的水,在炎热的夏日里倒是清凉。
钟仪被水呛到,咳嗽着醒了过來。
卫二不怀好意地笑了:“还好你现在醒了,不然等一会儿,我们就要伺候伺候你了。”
卫二说的是南楚话,钟仪听得懂。
他冷着脸,环视了四周……这是大将军的府邸。
拳头攥的紧紧的,他知道,自己现在到了任人宰割的处境,卫十给他送了绑,但是依旧带着脚链。
里面传來了卫一的声音:“把人带进來。”
卫二和卫十粗鲁地拽起钟仪,将近是扔的姿势,钟仪狼狈地跪在了地上,脸直接贴到了地板上,这么一冲一撞,原先好不容易清醒的头脑又晕晕乎乎了,好像要吐出來一样。
卫一示意,卫十走过去,拽住钟仪的头发,让他面对着上首。
朔回坐在高椅上,冰冷地看着眼前的年轻男子。
“就是这个人?”
“是的。”
朔回走到钟仪的面前,用南楚语道:“你叫什么名字。”
钟仪:“……”
朔回又问了一遍:“你叫什么名字。”
钟仪:“……”
朔回阴冷地看了钟仪一眼,对卫二说:“是不是哑巴。”
卫二蹲下身,用力卡了卡钟仪的喉咙。
“咳咳咳……”钟仪俯下身剧烈地咳嗽起來。
卫十又抓住他的头,让他抬起头來。
朔回看了他一眼,脸色有些变化。
钟仪哭了起來,泪水从微闭的双眼里流出,湿润了脏乱的脸,他哽咽的声音听起來有些可怜。
一时间,偌大的房间里沉默一片。
卫一大吼起來:“亲王问你话,你他妈哭个屁啊!”
卫二道:“他听不懂北晋话。”
卫一瞪了卫二一眼,不作声了。
朔回摆摆手,示意他们将他带出去,冷漠地背过身,朝书案走去。
不料,却被人拽住了衣角。
“大胆!”卫十见了,一脚踢开钟仪的手。
卫一卫二也怒目而视。
钟仪道:“是我。”
他的声音很是温润好听,卫一微微敛容,用有些蹩脚的南楚话问:“刚才为什么不说。”
钟仪又不做声了。
卫一看了看朔回,朔回沒有开口的意思,神色淡淡地看着。
卫一问:“你叫什么名字。”
他直直地看向朔回,清晰地回答:“钟仪。”
朔回听到了,脑中似乎有一根十分细小的线连接起來了,于是他看了看跪在地上的人,那人也正看着他。
卫一问:“在郧地做些什么。”
钟仪答:“地方官员。”
卫一问:“那天为什么來南门。”
钟仪:“……那位将军带我來的。”
卫一问:“那个将军他之前有说过原因吗?”
钟仪道:“只是说有些蹊跷,要带人看看,我自告奋勇,便一道去了。”
卫一点了点头,看向朔回:“亲王,您看……”
朔回却似乎是有些出神的模样,突然开口道:“把他的脸和手都洗干净。”
卫二疑惑地看着朔回,朔回却不打算明示。
卫十便端了一盆水,当着朔回的面,准备擦洗钟仪的手。
钟仪低声道:“我自己來。”
卫十同意了。
清水变成了污水,一张出众的面容一览无余。
朔回似是怔住了,轻声道:“站起來。”
钟仪看着他,忍住腿部疼痛,站了起來,高挑偏于清瘦的身材。
两人对视。
卫一卫二卫十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朔回仔细看了看,淡淡地点了点头:“将他带下去吧,好好看守。”
卫二和卫十便将钟仪押了下去。
待他们走后,卫一问:“亲王,您觉得,那人的话是真的吗?”
朔回又恢复了平日沉稳的模样,道:“假的。”
卫一:“……他为何说谎,不怕我们……”
朔回道:“好好看着他,以后再审问。”
卫一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