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风雨欲来(一)

  第一百零一章风雨欲來(一)。ET
  钟仪要被驱赶了。
  樊齐带着慈和可亲的笑容:“快回去吧。”
  钟仪道:“我才呆了两天。”
  樊齐摇头,轻声道:“够长了。”
  钟仪看着樊齐,樊齐也看着他。
  最终,钟仪道:“樊教官,我能否去和他们告别?”
  樊齐微笑。
  尹子重坐在帐内擦拭着那把见过血的剑,钟仪看着他,这个姿势在锦和苑里沒少见过,如今看着,却觉得有些不同了。
  尹子重放下了剑,看向他道:“路上保重。”
  钟仪微微伤感,看着尹子重有些消瘦的面容,道:“军队辛苦,你也要保重。”
  尹子重道:“保家卫国,心之所向。”
  尹子卿掀开帘子:“小仪,车马准备好了。”
  钟仪闻言,提起了收拾好的简单行李,冲他们笑了笑:“两位好汉,下次再见。”
  二人站在湖错城门口,看着钟仪坐上了那辆狭小的轻便马车。
  这时,付武气喘吁吁地跑过來,身后跟着樊齐,道:“路上小心!”
  钟仪将头伸出窗户,向他们挥挥手:“保重!”
  前面的车队动了起來,钟仪的马车也开始行驶。
  钟仪扭头看着四个人的身影,越來越模糊,如同时间里流走的光影,在飞速而过的风景中,悄然不见。
  又是一番折腾人的旅程,或许是完成了心中久久存放的念想,回來的时候少了几分急迫和等待,多了几分闲适,车队走惯了这样的路,沒有抱怨声,人和马儿都是低着头,安安静静,认认真真地看着路,在陡峭的山崖上,稳稳地走过去。
  一时间,只听见马蹄声和轱辘声。
  偶尔有寒风吹來,看着外面依旧青翠的景色,恍若春寒时节。
  然而,回到了郧地的第二天,天上就飘下了雪花。
  雪下得很大,到了傍晚,已经是银白色的人间了。
  邹儒在喝着热茶,怀里搂着个小手炉子,看见他,唏嘘道;“累坏了吧,你父亲來了好几封信呢。”
  从抽屉里取出了大约三四封,邹儒道:“或许是有急事?”
  钟仪摇了摇头,道:“不知。”
  邹儒道:“你昨晚老晚回來的,睡到现在,有精神了?”
  钟仪红了脸,嗫嚅道:“邹叔叔,不好意思。”
  邹儒朗声笑了,眨眨眼睛道:“这可沒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不过,我这儿的确是要你帮忙的。”
  钟仪连忙道:“我自然十分愿意。”
  邹儒将账本和细目交给他一部分,钟仪严阵以待,天黑了,点了灯,草草吃完简单的晚饭,就坐在书桌前认真地一一核实。
  门外有一道身影,邹儒安静地看了他一会儿,沒有出声打扰,径自回去了。
  隔日,钟仪寄了封家信回去,他那时候匆匆忙忙去了郧地,忘记了钟函的嘱托,也是内疚的,害得他们为自己担心。
  日子一天天过去,自从钟仪将新的账目交给了邹儒,他细细看了一遍后,笑的很大声,赞赏道:“好!很好!”
  钟仪耳朵微微红了,他知道,自己并不是十分擅长于这些工作,是邹儒过奖了,來鼓励自己。
  他十分感激邹儒的鼓舞,又十分恭敬地去接手下一份任务。
  直到有一天埋头看着公文时候,被一声爆竹声惊吓到,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啊,似乎要过年了。
  他看了看手中的公文,还沒有看完。
  到了夜晚的时候,邹儒过來了。
  邹儒道:“明日再看吧,我來,是问问你,过年是否想要回家?”
  钟仪犹豫,道:“不回去了。”
  邹儒静了片刻,道:“好。”他拍拍钟仪的肩膀,道:“早些休息吧。”
  钟仪点了点头,看着邹儒出门去了。
  沒过几天,家信又到了。
  一封是钟函写的,一封是燕惠写的。
  邹儒笑道:“两封,唔?还一人写一封呢。”
  钟仪沒有说话。
  靠在椅背上,先是拆开了燕惠写的,信里主要是叮嘱他注意身体,听说他因为处理公务很是认真,到了半夜还不去休息,告诫他冬日易受凉,莫要生病云云,之后又说新年可以不必回來,公事要紧。
  钟仪笑了,娘亲矛盾的心理一览无余,提笔回了信,写到了“因有事在身,估计不能回家”的时候,心中难以言喻的失落。
  打开了钟函的信,内里是嘱咐他多多学习,切勿落下,平日也要练习古琴,改日探访,并道:“若是公事繁忙,大可不必挂念,父母在家清闲,新年忙碌,走亲访友,并非有趣之事,汝已成人,自当自立,幸而來日方长,勿念。”
  钟仪神色有些复杂,回信的时候,文笔并非十分流畅。
  长嘘了一口气,他看着不知何时,又开始飘落的雪花,神情微微茫然。
  快要过年了,到处都是喜气洋洋,估计到哪儿都是一样吧。钟仪一大清早就被邹儒叫了起來:“还睡啊?走!和我办年货去!”
  钟仪无奈地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穿上毛裘大衣。
  走在街上,人潮拥挤,也有出來同父母长辈一起逛街的妙龄女子,都悄悄地用手帕捂着嘴,拿含水的双眼含情脉脉地看着钟仪。
  可惜,钟仪浑然不觉。
  邹儒倒是瞧见了,笑着对挑对联的钟仪道:“小子,长得俊。”
  钟仪:“?”
  邹儒并不解释,看了他一眼,连忙道:“对联别挑了,回去咱们自己写。”
  钟仪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道:“邹叔叔自己写吗?”
  邹儒道:“大门口的,厅堂的我写,其余就让你写吧,你的字写得好看。”
  两人一手一大包,扛回了家,开始整理。
  邹儒不喜打扰,故而就算是再不喜爱家务,也是磨练出了本领,大约到了晚上,饥肠辘辘的两个脏人已经将家里打扫的焕然一新。
  当晚,钟仪亢奋,点着灯火写馆阁体,邹儒过來瞧了一眼,道:“你这不行,來点潇洒的。”
  他大手一挥,拿着毛笔刷刷刷,行云流水的字体跃然纸上。
  钟仪鼓掌:“好!好!好!”
  邹儒得意洋洋。
  到了第二天的时候,门一开,邹儒愣住了。
  那女子抬眸,雪白的貂毛衬着白皙粉红的娇俏面容,笑吟吟地看着他。
  邹儒道:“这位小姐,你是?”
  那女子笑了笑,伴在她身旁,年龄稍长的女子开口了:“这是我家小姐,來找钟仪少爷的。”
  “钟仪少爷?小仪?”邹儒似乎记起了一些,打量着那女子。
  那女子倒是落落大方,道:“邹叔叔,不知道您还记得我吗?我是妗语。”
  邹儒道:“哦,倒是有些印象,转眼间都成了个妙人了。”他笑着对里面喊了一声:“小仪,出來,老友造访了。”
  白妗语敛下眼神,平静地看着从门里走出來的青年,眉目如画。
  钟仪见到了白妗语,淡淡道:“怎么來了?”
  白妗语定定地看着钟仪,笑了,道:“心中有事,放不下,來找你忏悔。”
  邹儒惊讶地看着钟仪,钟仪似乎明白她说什么,侧身让了道:“外面风冷,请进。”
  雨蝶为白妗语撑了伞,淡紫色的,有些烂漫单纯的颜色。钟仪并未去欣赏,只是抬头看了看天色,原來,又是下雪了。
  关上房门,温暖留在了屋里。邹儒去了书房,雨蝶则站在外面候着,钟仪说外面冷,白妗语便让她去了小厢房候着。
  白妗语和钟仪对坐,一壶热茶在炉上滚着,淡淡的热气虚无缥缈,萦绕在两人之中。
  钟仪声音平平道:“快要过年了,不回去?”
  白妗语摇头:“不回去。”
  钟仪并不多问。
  白妗语看了他一眼,叹气道:“小仪哥哥,你可以原谅我吗?”
  “原谅你什么。”
  “小仪哥哥,我知道,你也知道,,我曾经欺骗了你,害得你好生难过,心里愧疚不安,却不好意思來找你,思來想去,还是受不了良心的谴责,故而问了你的家人……我,我对不住你。”
  “……”
  钟仪不作声,看炉上的热茶滚了,倒了一杯给白妗语。
  白妗语小心地捧着,十指如青葱,明眸善睐。
  两人沉默,白妗语开口道:“小仪哥哥,能否原谅妗语?”
  钟仪深深地看着她,良久,他低声道:“原谅。”
  白妗语脸上刹那大放光彩,简直让人移不开目光。
  钟仪沒有如此,只是在茶里加了些细盐,继续煮着。
  白妗语早就放下了茶杯,藏在袖子的手紧紧攥着,她道:“小仪哥哥,最近还好吗?”
  钟仪道:“很好,就是可惜过年不能回家,,你又为何跑到郧地來了?应当不是为了这一件事情罢。”
  白妗语点了点头:“我是來收复家中在郧地的生意的。”
  钟仪听到这里,不再多问,又垂下眼眸,看着别处。
  两人在清雅的单间里,又是沉默。
  白妗语好几次欲言又止,终究还是谈了一些闲话。邹儒來敲门:“小仪,今天衙门有事情,你们改日再聊吧。”
  钟仪暗地了舒了一口气。
  白妗语转身的时候,他对邹儒投去感激的目光,邹儒了然。
  到了门外,白妗语再次提起,见四下无人,钟仪只是淡淡的说:“就算你我再是熟稔,你也不该如此说我哥哥,这件事情,我放在心上了。”
  白妗语看他,眼眶红了。
  钟仪别过脸。
  “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