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伤自离别(六)

  第三十三章伤自离别(六)
  钟礼睁开双眼。
  眼神短暂的迷茫之后,恢复一片清明。
  马车的轮子碾压着路程,拉开与安都越来越长的距离。
  冷冷的风卷起敞开着车窗的窗帘,露出一片单调的深秋之色。
  钟礼定定地看着窗外。
  黎明时分,钟礼清醒了,身旁是均匀的呼吸声。
  钟仪温热的身体紧紧贴着他,满头黑发散在枕巾上,衬得脸白皙干净。
  看着钟仪的无邪睡颜发了一会呆。
  钟礼轻轻的将钟仪的手臂从他的腰间收回,慢慢起身穿衣。
  洗漱过后,卧室依旧昏暗。花田在猫窝里蜷成毛茸茸的一小团,钟仪就在他的床上熟睡着,伸出手抚摸了一下钟仪的脸颊,心里道:小仪,再见。
  放轻脚步下楼,然后关上门,关闭让他留恋的那扇门,和爹娘简单告别,便提着行李上了马车。
  天缓慢亮起来的时候,花田肚子饿了。
  当花田挠床的时候,钟仪发xiàn
  阿礼已经不见了。
  探手摸了摸身旁冰冷的温度。
  阿礼走了?!
  他急急忙忙地下了床,雪白的双脚落在地板上,他穿着单薄的里衣披散着头发在楼上楼下一边呼唤一边找寻,发xiàn
  不见的行礼,立马奔向大门。
  路过的仆人见自家小少爷这幅模样,连忙请他穿上鞋袜和外衣,钟仪却固执的跑到大门。
  空空荡荡的大门。
  钟仪瞪着升起来的太阳,和逐渐热闹的街道。
  这个早晨,对别人来说,与平常无异,对他来说,却是翻天覆地的一天。
  这是他们的第一次离别。
  阿蓉从后面一把用大氅将冻得发抖的钟仪包裹住,埋怨道:“小少爷,您太不注意啦,这么冷的天……大少爷呀,天蒙蒙亮就走啦……”
  钟仪觉得嘴里苦涩,他被阿蓉牵着往回走。
  走着走着,他回头一看——依旧是空荡荡的大门,再没有那个人影站在那里。
  回到房间慢慢洗漱,站在落地镜前穿衣服。花田从楼上跑下来,铃铛丁零作响,它绕着钟仪打着转悠,喵喵喵的叫。
  钟礼看了花田一眼,做了个嘘声的动作:“花田,别吵,阿礼走了。”
  花田蹲在地上看钟仪梳理着乌黑的长发,有一下没一下的舔着自己的爪子。
  早上吃饭的时候,爹爹娘亲计算着阿礼的行程,钟仪心不在焉的吃着早饭。
  钟函看出钟仪的状态不对,安慰道:“小仪,阿礼到了,会寄信回来的。”
  钟仪点了点头。
  燕惠鼓励道:“阿礼去了那么好的学校,小仪也得加把劲呀,最近可要抓紧时间了,你要考中级琴师证了吧?”
  钟礼道:“我会好好kàn
  书练琴的。”
  自此,生活变得相同,却又完全不同。
  在书院自此给了刘赋书店的地址之后,他便将钟仪所有的课外书都买了一套,似乎打算恶补。
  坐在钟仪右边的陈澄则是装作不经意地瞟瞟钟仪在干什么。
  学习的气氛慢慢变得紧张起来,九个人都想拿到中级琴师证。
  钟函似乎也在着手十二月的宫廷琴师考试,渐渐在教学和学习之间忙碌起来。
  钟仪开始习惯马大叔接他回家的日子。
  譬如天气慢慢寒冷,阿礼的信却还是没有寄回来。
  一家人在等待,却又在提及阿礼的时候,默契地说繁城的美好之处。
  花田的毛掉了又长,依旧是个小毛团子。
  ……
  这些,都掩盖不掉阿礼离开了安都的钟家的事实。
  钟仪上楼,阿礼房间依旧是保持原状,书桌上摆的整整齐齐的书本,擦拭过灰尘的兵器——阿礼的短刃被带他带走了,深蓝色的床铺被燕惠换成了淡蓝色,摆上了一束淡色小花。
  安安静静的房间,没有任何动静。
  钟仪皱了皱眉,下了楼,去了小竹屋。
  在琴房里面弹着琴,练习着阿礼喜欢的那曲北晋战曲,心思慢慢飘远……好像都能听见阿礼在庭院舞剑的破风之声。
  他闭了闭清澈的双眸。
  时光就在或者阴沉,或者干冷,或者潮湿,或者晴朗的日子里面过去了。
  钟仪顺利地拿到了中级琴师证,成绩在云英书院的专业琴技课上名列前茅,在几次琴会上夺了众人的赞赏之后,钟仪的名气慢慢响了起来。
  钟礼的信在一个天晴的日子到了。
  写得很简短:“娘的信送到了,二老待我很亲切,阚元阁名不虚传,勿念。”
  一家人凑在一起看,看完之后,都舒了一口气。
  钟函微笑道:“看来是平安的。”
  燕惠担忧道:“阚元阁学习和训liàn
  一定累人,不知dào
  阿礼可还习惯。北方天气冷,让他买些保暖的衣物不知dào
  他是否买了。”
  钟仪出主意道:“不如写封信给阿礼吧。”
  钟函点头道:“这倒是不错,我这就拿笔墨信纸来。”
  综合了一下意见,钟函提着毛笔写到:“阿礼,家中一切安好,小仪考上了中级琴师,娘让你买些保暖的衣物,莫要受寒。阚元阁管理严格,阿礼要认真刻苦,爹娘相信你的优秀。”
  这封家书第二天便寄去了繁城。
  第四日晚饭时,仆人道:“老爷,来信了。”
  钟仪连忙放下碗筷飞奔过去:“是阿礼寄回来的吗?”
  仆人摇头道:“不是大少爷的,是从希宫来的。”
  希宫?
  钟仪有些失望。
  钟函接过信,拆开一看,果然是王贺所写。
  燕惠道:“写了什么?”
  钟函勉强道:“说在希宫进了朝廷,做了个文书工作,倒还算轻松……愉悦。”
  燕惠听闻不语。
  钟仪看了看爹爹娘亲的神色,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燕惠的语气显得有些小心翼翼:“和曲沧……见面了吗?”
  钟函苦笑道:“文书工作,说来可大可小,偏偏是……安排在了曲沧手下。”
  燕惠叹了一口气,道:“命运弄人。”
  钟仪听不懂,用完晚饭,和爹爹娘亲告辞,回房练琴。
  现在他已经习惯性的去练琴,少了钟礼的陪伴,他的兴趣爱好减少了一些,又增加了一些。
  比如,他越来越觉得,琴声可以诉说他的思绪心情,让他慢慢平静。
  王散因似乎和祝夫子走的很近。
  有时候下课了,钟仪缠着问祝夫子一个技巧性问题,或许是耽误了他们的午饭时间,站在一旁的王散因一直用冷气冰冻着钟仪。
  等祝纹温和的讲解完了,钟仪也被王散因冰冻的差不多了。
  不知情的祝纹还微笑道:“不如一起吃顿午饭?”
  王散因的眸子闪过一道冷光。
  钟仪:“呃……”他连忙快速的摆手摇头:“不用不用不用!马大叔接我回家吃饭。”
  祝纹有些讶异他的反应,脾气很好的笑了:“那我和散因便回去了。”
  钟仪赔着傻笑目送着他们相携而去。
  走了一段路,王散因面色淡然道:“为何邀请他。”
  祝纹道:“小仪这孩子讨人喜欢。”他笑道:“你不觉得,他的眼睛很你?”
  ……
  王散因假装漫不经心地继xù
  走着,道:“哪里像。”
  祝纹笑眯眯道:“你小的时候,眼睛黝黑的,特别好kàn。”
  王散因侧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说来也是奇怪。
  或许是钟仪的成绩受到别人的嫉妒,他书桌肚子的锁被别人陆陆续续撬了四五回。
  幸好有次祝纹提及此事的时候,王散因建议钟仪将重yào
  的笔记心得之类的带回,所以钟仪的书桌里面只是一些基本的通用教材,倒也没有损失什么。
  只是这些举动的确令钟仪苦恼。
  祝纹知dào
  此事,也是在想方法。
  后来,王散因看不过去了,对吃饭时发呆的祝纹道:“我会想办法的。”
  祝纹道:“你知dào
  我在想什么?”
  王散因:“……”
  祝纹笑道:“也是,散因细心的很……不过,你打算怎么办?”
  王散因慢条斯理地吃着饭,不语。
  保密工作倒是严实。
  不知dào
  王散因是不是真的在帮忙,反正几周下来,撬锁事件消失了。
  钟仪跑到祝纹的书房,感激道:“多谢夫子的帮忙。”
  祝纹正批改着作业,一头雾水:“什么忙?”
  钟仪一愣,随即笑道:“祝夫子,我的书桌最近一直很安全,椅子和桌面上也没有莫名其妙的水沾湿我的书本了。”
  祝纹道:“那是不错,可是,我最近忙……啊,会不会是散因?”
  钟仪再次愣住:“什……什么?王散因帮了我的忙?”
  祝纹微笑道:“上次吃饭说到了你的事,散因说他会想办法帮你解决的。说不定呢。”
  钟仪挠挠头:“那我得谢谢他。祝夫子,你可以替我向他道声谢吗?”
  祝纹道:“我也不确定,说不定是那些人想通了呢。我回去问问。”
  钟仪道:“谢谢夫子,我回去练琴了。”
  祝纹点头:“回去多看看课外的,期末努力一些,利于综合测评,三年之后成绩好有去锦和城的计划。”
  钟仪道:“我会尽lì
  的。”
  当晚,祝纹和王散因散步的时候,祝纹道:“散因,最近小仪的麻烦少了不少。”
  王散因道:“嗯。”
  祝纹侧头微笑道:“是你么?”
  王散因也侧头看他。
  祝纹打量着他的眼眸,笑道:“散因果然是说到做到的。”
  王散因淡淡的收回目光:“不过是受人所托罢了。”
  祝纹疑惑:“受人所托?谁啊?”
  王散因神色淡淡:“他哥哥,钟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