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伤自离别(二)
燕惠的生辰过后,时间流逝的更快了。
早晨,钟礼睁开双眼,慢慢看向窗外的一大片苍翠竹林。
还是绿色的……可惜,他的时限不多了。
从熟悉的衣柜中取出衣物,在落地镜前慢慢穿上,修长有力的躯干包裹上了深蓝色的长袍——倒是不怎么符合前几日的劲装形象。
他洗漱过后,凝望镜中轮廓越发英挺的脸和深黑的双眸,眼中藏匿着几丝困顿的迷惑。
走下楼去,熟门熟路的走到钟仪床前,看着这人的熟睡脸颊,心里也慢慢平静。坐在床边,用眼神描摹他的眼形和微微向上挑着的眼尾。
这便是他的弟弟吗?
就算没有血缘关系,却还是一如既往的想去宠他,依着他,但是如果自己要离开,他又能怎么办,他能留的下自己吗。
钟礼黯淡了眼神,慢慢地伸出习惯握剑的手,轻轻抚摸着他的黑色长发,柔软如同绸缎。
花田在猫窝里看着钟礼的侧脸,慢慢踱步到凑到钟礼腿边,蹭了蹭他。
明日便是武试,该练习的武器已经灵活使用,出招的速度也因为这几天的恶补快了不少。
钟礼在庭院里负手而立,抬眸淡淡的看向阴沉的天空——倒是不怎么喜欢昏昏暗暗的天气。
抬步在鹅卵石路上慢慢散步,每走一步,数不清的回忆就袭上了心头,竹叶虽是苍翠,却还是有一些纷纷乱乱的落到了小路上。
这个季节,灿烂与颓败相共存,有的姹紫嫣红的乱开着,有的却衰落若晚年。
只是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为什么会有不明不白的情绪?
或许是天气的原因,明明离离开安都还有些时日,钟礼却已经对这个家,这片土地产生了无法言明的惆怅之感。
钟礼他,不过也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而已。这些离别哀愁在他的一生中出现了不少,然而,相比较于他心中的那股热血和理想,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
钟礼从鹅卵石路上走下,走回了庭院。
钟仪刚好要起床,已是深秋,他坐在床上,水红色的唇微张,迷蒙着眼睛呆呆地看着钟礼——估计是还没有完全清醒。
钟礼走到床边,抿着嘴唇,眼神淡定的想为钟小仪穿衣服,钟仪只穿了里衣,他将裸露的双足塞到阿礼的深蓝色的袖袍里,可怜兮兮地道:“阿礼,袜子在哪儿?”
钟礼不语,有些无奈的将他的双脚塞进了被褥里,道:“先穿上衣,把手伸出来。”
钟小仪乖乖的顺从。
说起钟礼帮钟小仪穿衣服,还是有些历史的了,自小就是一个爱赖床,一个习惯早起。
钟小仪小的时候是钟函或者燕惠叫钟小仪起床,帮他穿衣服。到后来十岁开始钟小仪自己起床穿衣,但是到深秋,冬天,早春——在他的撒娇之下还是钟礼接手了这个“差事”。
两人配合的娴熟老练,钟礼让钟仪靠在他的怀里,开始为他穿袜子。
钟仪的黑发柔亮顺滑,甚至散着淡淡的香气——这些,钟仪自己是糊里糊涂不知dào
的,然而钟礼却是喜欢这种环抱着钟小仪的感觉,那是一种极其亲密的安全感觉,温暖而又贴心。
穿好了衣服和鞋袜,钟仪从衣橱里面取出昨晚穿的琴师袍道:“这件衣服要给爹爹吧?”
钟礼摇了摇头,道:“爹爹说你穿着正合适,不如给你。”
钟仪听了倒是没有什么感想。
钟礼将丹青色的琴师袍折好放入了衣橱,他道:“这件琴师袍,是爹爹当年成了宴会琴师那天穿的,倒是有几分纪念意义,你若是穿不惯就好好保管着吧。”
钟仪听了,严肃的点点头:“阿礼放心,我一定放在衣橱里面好好保管的。”
说完,就利落地翻出了几颗樟脑丸夹在了琴师袍内衬里。
钟礼看着钟小仪的笑脸以及樟脑丸半晌无言。
他们带着打盹的花田去了饭厅。
燕惠对于早饭一向上心,于是餐桌上依旧是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早餐点心钟小仪捧着燕窝粥慢慢吃着,刚刚还有些困意的花田已经生龙活虎地喵喵喵地舔着它的鱼汤。
燕惠笑吟吟道:“你们昨晚的礼物,娘很喜欢。”
钟礼抬眸,温和的笑了笑。
钟小仪笑眯眯的道:“既然喜欢,那娘亲得给些表示。”
钟函哈哈笑了,和燕惠笑着对视了一眼:“你想要娘亲给你什么表示?”
钟仪道:“水晶虾仁,爆炒腰花,三鲜汤,还有前几日的鲜鱼。”
燕惠笑吟吟的点头:“这倒是不难,阿礼想吃什么?”
钟礼想了想道:“最近想用些别致点的糕点。”
钟仪插嘴道:“阿礼喜欢甜食。”
燕惠道:“这我倒是明白,过会儿我便和阿蓉请教一下邓二娘,做些新鲜式样的糕点。”
钟函道:“阿礼今日不练了吗?”
钟礼点了点头:“今日打算就在家里闲散的玩玩。”
钟仪羡慕嫉妒:“阿礼都不去澜沧书院上学了吗?”
钟礼挑眉:“还去做什么?”他喝了几口甜豆浆,突然道:“王散因已经去了你们书院了吧。”
钟仪惊讶道:“原来真是他呀——上次在书院碰见,我还以为是我自己弄错了。”
钟函道:“十一月份你王叔便要去希宫了,说散因到时候要寄住在他的表兄家,莫不是小仪的祝夫子。”
钟仪点了点头,道:“夫子和散因哥哥倒是处的很好。”
燕惠有几分疑惑:“散因便在云英书院就读了吗?这么快?”
钟函道:“昨日王贺说的,或许是各个书院不同吧。”
话题又绕到了钟仪头上。
钟仪道:“阿礼明日武试,过几日成绩会出来吗?”
钟礼道:“这次的评审便是繁城的阚元阁教练,他们乘坐快马,回去之后名单便由飞鸽传回安都。算起来,十一月初就差不多了。”
钟函笑着拍了拍钟礼的肩膀,道:“阿礼若成了一条军中好汉,我定是极为开心的。”
燕惠道:“若我们钟家两个儿子一个成了宫廷琴师,一个成了军中将领,我定是要回河城将爹娘接来,让他们看看自己的外甥多么优秀。”
钟函含笑,理了理燕惠的几缕乌发。
用过早饭,钟仪便去了书院。
在书院门口遇见了祝夫子,祝夫子穿着一袭淡紫色长袍,倒是和往日的衣服款式不同。
钟仪同祝夫子行礼。
钟仪笑着道:“祝夫子穿着新衣裳?”
祝纹的表情变得几分尴尬:“呃……倒不是新衣服。”
钟仪道:“听爹爹说,散因哥哥来云英书院了?”
祝纹道:“是的,散因的成绩不错,入了书院的朝班。”
云英书院的朝班,是非常厉害的,里面的优秀学子经过选拔,将有机会进入朝廷。
正说着,钟仪就见着祝纹背后远远走近了一个身影。
王散因身材高挑,长相俊美,全身一股冰冷气息——总而言之,对钟仪来说,他是很有特点的一位。
待他和祝纹并肩站着,钟仪惊讶了。
王散因淡淡开口:“钟仪,不去学堂?”
钟仪摇摇头,又点点头,他眼睛瞪得老大,道:“在此之前,我想问——为什么你会穿着和祝夫子一模一样的新衣服?”
祝纹又尴尬了:“不是新衣服……”
王散因反而带了几丝笑意,声音有几分微微的愉快:“哦?你说我表兄身上的衣服?呵呵,那是我的。”
钟仪:“……”
钟仪回想起,爹爹说了王叔要去希宫,以后王散因似乎就寄住在祝夫子家了。
王散因挑眉看着钟仪:“怎么,还不去知琴楼。”
钟仪看着祝夫子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把那句“夫子不是还在这儿吗”咽了下去。
他乖乖的向知琴楼去了,心中叹息:王散因这么强势,祝夫子照顾他一定是身心疲倦的吧。
待钟仪走后,祝纹道:“你不去上课?”
王散因道:“当然,”接着他神色不变的抛下了一句:“中午要糖醋排骨和淡色蔬菜。”
祝纹想了想道:“我今天就上一节理论课,回家便弄。你放学直接回家吧。”
王散因心中满yì
,唇角微不可见的往上扬了扬。
钟仪此刻站在座位无前法淡定——他买好的锁正捏在手中紧紧攥着。
只见他桌上的书本散乱着,有几本居然缺了页,书桌肚子被掀开,里面的书早已不翼而飞。
他的拳头微微颤抖,将自己买的,还未来的及装上的锁放在了缺页的书上。
这个时候,学堂里面空无一人,安静的诡异。
他刚才瞥了一眼缺页的位置,没有记错的话,应该是重yào
的几章内容——会不会是故yì
的.
上次的《琴卷》莫名其妙的失踪,却又完好无损的回到他的书桌上,那么这次的“破坏”就是明目张胆的表示着什么。
钟仪心里难过,闷闷的站在那里不作声。
很快,学堂里踏进了第二个人——曾经送毛毛虫给祝夫子的李牧。
他先是笑着和钟仪打了个招呼,猛然看见钟仪书桌上的书的惨状,一脸震惊。
钟仪无奈地笑笑。
李牧走近,看了看钟仪空荡荡的书桌肚子,吃惊道:“这……这是被打劫了吗?”
钟仪苦涩道:“没来的及安上锁……上次的《琴卷》是找到了,但是这次,几本书都缺了页了。”
李牧气愤道:“这一定是谁故yì
做的,你得找祝夫子说说。”
钟仪道:“没错,我得揪出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