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一四章

  万般无奈,张全佑只好又跪到地上,闭眼祷告道;“父亲大人,请宽恕孩儿不孝,也请体念孩儿思念父亲的一片苦心!”
  在祷告声中,张全佑感到自己的双眼不再流泪了,这才重新睁开眼睛,直到这时候他才看清楚上面那两行正楷写的是;“吾儿,匆匆一别,险忘大事,前者给汝镇妖桃符,却不曾留下咒语,特告知,如遇妖魔鬼怪前来捣乱,即可念动‘经坛土地,神之最灵,升天达地,出幽入冥,为吾关奏,不得留停,有功之日,名书上清。’
  后面落款是;“切切,不得有误!”
  看到父亲福德公特意回来留下的咒语,张全佑不由得默念了几遍,待他觉得已经熟记于胸之时,却见手中的那条黄色绸子忽地化成了灰,看到手中已经没有黄色绸子了,张全佑再次跪下,朝着他父亲消失的方向遥拜。
  天将晓,田野里螽斯不在弹腿,躲在梧桐树上的纺织娘也停止了震颤翅膀,唯独窗下的蟋蟀还在嚓嚓地叫着,给寂寥的周遭增添了一点生气。
  日子就在不经意间流淌过去,永不复返,福德公神庙还是一如既往,为方便行旅之人和周围无家可归之人,那座山门无论白日还是黑夜都敞开着,任人往来。
  远方村庄里,隐隐传来了卯日星官的报晓之声,张全佑从地上重新站立起来,交代了打更人几句话,然后朝家中走去,家人见他这么早就回来了,还以为他要回家休息,就忙着给他收拾房间,却不料,他却把妻子和儿女召集到一起,悄悄宣布道;“吾奉上天的召唤,不日将要到福德公神庙出家,我出家后家财要逐渐散尽,只留下尔等生活日常用度即可。“
  说完这番话,儿女们齐齐向他叩拜,接受完儿女们的叩拜之后,张全佑又悄悄离开家中,开始带发修行,直到百日后,才剃度出家,法号福佑,从此后,福德公神庙里多了一位主持,而跟随他多年的小厮,也悄悄剃度为僧,做了一名小沙尼。
  刚才领着江白他们一行四人朝后面走去的小和尚就是原来跟随张全佑的小厮,再说这位小和尚,虽然没有认出晋元来,却看着江白有些面善,不过,每当他接触到江白的眼光之时,却又否定了自己冒出来的想法。
  小和尚之所以会有这种犹豫不定的想法,并不是因为他曾经见过江白和晋元,而是因为他们二人变化后的相貌实在是太异于常人了,此时的江白威武英俊,高高的个子,宽肩膀,窄腰身,举手投足之间莫不显示出英武之气。
  几度生死的晋元,更是英俊非凡,虽然一身书卷之气,却又无时无刻不流露出风流倜傥的神态,所以,当小和尚看到这两个人之后,先是惊讶于他们的长相,接着又有了一种想和他们亲近的感觉,似乎还真就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只不过,这种感觉很快就被他自己给否定了。
  小和尚在犹豫和顾盼之中,领着江白一行人来到了主持福佑和尚的禅房门前,房门虚掩着,小和尚还是伸手轻轻敲门,直到里面传来请进的声音,小和尚才推门走进去,口称;“师傅,磬儿已经把信儿送到,计先生和赵有凡二位先生,欣然同意,晚间掌灯时分来此吃斋饭。”
  不料,小和尚的话音还在屋子里回荡,还站在门外的江白他们一行人,就听到他师傅的话声急忙响了起来;“磬儿,为师实在是不好意思,还要烦请你再跑一趟,赶快对计先生和赵先生二位说清楚,就说寺院里今夜有不速之客到访,所以,不方便招待他们,请他们二人过几天再来,你还要再三讲清楚,明后两日我处理完这位不速之客的事情后,一定登门致歉,另外,你还要叮嘱他们二人,切不可贸然前来,恐遭不测。我这里请他们放心,不会出什么大事情的,你快去吧!”
  福佑师父的话说完后,小和尚答应了个是字,然后才接着说道;“师傅,外面有四位客人要见您,现在就站在门外!”
  “客人,什么样的客人?”
  从屋子里福佑师傅的语气中可以听出来惊讶和紧张的意味,此时,站在门外的江白怕再生变故,所以就故意咳嗽了一声,然后伸手推门,不待人请,径直走进到禅房里,双手抱拳,故作轻松地说道;“叨饶大师的清修了,实在是不好意思!”
  跟在江白身后的另外三个人也都双手抱拳,说了声;“打扰了,大师!”
  看到突然现身的三个人,福佑和尚不觉一愣,不过,这也怪不得福佑和尚,话说回来,他和江白还有蚌娘娘他们分手的时候,他还没有出家呢,只是住在庙里,应付一些俗事,而把庙中禅修之事和法事暂时交给了从京城里前来挂单的和尚了缘。
  巧的是,那时候江白还是女扮男装,脸上总免不了有些脂粉之气,抬手投足间也免不了流露出女儿形态,虽然他那时刻意端着江湖好汉的架子,骨子里却还是有三分媚气,让人免不了要多看几眼,所以,江白对于张全佑,也就是现在的福佑主持来说印象是深刻的,也正因为有了那种深刻的印象,才让福佑和尚一时之间认不出江白来。
  江白脱胎换骨后,是个真正的道地的男子汉,模样也是冷峻加威风凛凛,浑身上下充满阳刚之气,是漂亮姑娘们心目中的白马王子一类的人物,福佑如何能够辨认出来呢,所以,当江白抱拳说话的时候,福佑的心中立刻警觉起来,他为何警觉,当然自有他的道理。
  别的不说,单就这三个人出众的面貌来说,就让他心中的疑虑和警觉腾地升了起来,那颗心像个小波浪鼓似的,不停地来回敲打,暗自盘算着,该如何应对这三个人,因为这三个人实在是让他不得不怀疑,为首的自不必说,是男人中的男人,绝不是普通之人,而他那个看似随从之人,看着是个男的,却带着一股俊俏姑娘的妩媚之气,还有那双眼睛,滴溜溜来回乱转,看不够地看着屋子里的一切,这些给福佑和尚一种不详的预感。
  更让福佑和尚觉得不可思议的是那个看似书生的年轻人,不应人间有,似从天上来,普通的凡人是不可能长出这种模样的,看着他身穿一身极普通的浅灰色长衫,足踏千层底青布鞋,那张脸面却是精美至极,真可谓是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颊如桃瓣,目若秋波,虽怒时而若笑,即嗔视而有情。
  这种人只应天上有,为何会出现在我这座小小的神庙之中呢,他们真的是来找我的吗,还是他们另有所图呢?
  福佑和尚的疑心越发重了起来,他沉吟了一会,突然看到小和尚磬儿还站在他面前,不觉灵机一动,改变了主意,他先悄悄给小和尚使了个眼色,然后故意沉声说道;“还不快快离开,去做应该做的事情。”
  很显然,福佑和尚是在告诉小和尚快快去通知计、赵二人,千万不要让他们过来,免得招惹祸端。
  小和尚虽然心领神会,不过,当他看到自己的主人也就是现在的师傅,一脸凝重,半天没有说话,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就迟疑着说道;“我去去就来,给大家端水递茶。”
  不料,却听他师傅说道;“这里不用你,你速速离开,不要误事,另外你还要告诉了缘和尚,告诉前面之人不准到后面来。”
  福佑和尚简直就像在交代后事,未免引起了江白的疑心,难道这位福佑和尚,也就是从前的张全佑张公子遇到了什么事情不成?
  脚步声声,枝头喜鹊叫喳喳,小和尚磬儿被逼无奈,只好走出福佑和尚的屋子,他抬头看了一眼梧桐树上喳喳叫着,像似报喜一般的喜鹊,心中不停地嘟哝着,叫什么叫,哪有喜事可言,我看是祸事还差不多,你要是再叫,我就赶你走,小和尚嘟哝着渐行渐远。
  屋子里,福佑和尚又仔细看了看这三个人,特别是对离他最近的江白又多看了好几眼,最后,他断定,这些人他不熟悉,岂止是不熟悉,简直就是从来没有见过。
  禅房沉寂,偏偏却是禅房外,梧桐树上又飞来了几只喜鹊,站在枝头不停地叫着,给站在禅房正当中的福佑和尚平添了几分烦恼,江白不吱声,是想让福佑和尚再看好好看看自己,如果他认出来自己,或者是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那就说明自己也许还能重回女儿身,所以,他才隐忍着不说破自己是谁。
  而此时的晋元却是激动万分,百感交集,自己的救命恩人就站在眼前,没有他哪里有自己的今天和现在,又哪里能够得到天人一般的夫人呢,不过,事实却是,他越是激动就越张不开嘴,越是怀揣着那颗感恩之心,就越不知道该怎样报答面前这位大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