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老实人的坏心思
依依走了以后，唐宋问湘南有什么事。
“依依的钢琴课该交学费了，半年八千一。”湘南说。
“卡里不是还有两万吗？交上就是。孩子没别的爱好，就让她学吧。”唐宋略有不满地说道，不明白湘南为什么不去给女儿交学费。
“学这个有什么用？将来又不会去当音乐家……”湘南唠叨。
唐宋不耐烦地打断了湘南的话：“你可别忘了啊，当时让依依学琴可是你的主意。那时候孩子小不愿意学，可是你非逼着她学的！孩子学了三四年喜欢弹琴了，你又不让她学了！这一准儿不行！”
“咱们卡里钱不多了。”湘南委屈地说。
“连八千也不够了？”
“只有八千了。”湘南解释道，“湘北结婚我取了两千，嘉树住院我给交了一万的押金，只有八千了。”
“先去交上吧，孩子现在是真心喜欢弹琴，我觉得咱孩子在这方面有前途。”唐宋说。
“我也希望孩子成才，可是供孩子学艺术，真的负担太重了。前些年你们单位效益好，我也有工作，咱们收入还可以，我什么时候提过不让孩子学琴？”湘南也有些着急。
“陈芝麻烂谷子的别说那么多了，”唐宋焦躁起来，“你先给孩子把学费交上吧！不然依依会伤心的。”
湘南犹豫了一下，坚持道：“也不光是学费的事，老师说，依依该有自己的钢琴了，学到现在家里还没钢琴的，就只有依依自己了……老师给推荐了几个牌子的，便宜点的也要两万多呢，眼看咱们新房子要交了，又得准备装修的钱……所以我想和你商量一下，依依的钢琴课，要不就停了吧……”
唐宋更加焦躁，他以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不能停！你先给孩子把学费交上！先把孩子的学费交了，钢琴我会想办法买的——我会解决的，我一定会给依依买钢琴的！”
“交了学费，我们就一点积蓄也没有了，还要买钢琴？你有什么办法——”湘南的话还没说完，唐宋已起身出了门。
湘南看着唐宋的背影消失在门口，不由低声啜泣。
湘南哪里知道，唐宋最近瞒着她去医院做了好几项检查，检查结果使医生更加更加倾向于做出骨癌晚期的诊断。昨天，唐宋血液化验显示红细胞数值极高，医生认为癌细胞已经影响到了肾脏，应马上住院治疗。但唐宋拒绝了医生住院治疗的建议，他觉得反正快要死了，这种绝症治不治的都得死，花那么多钱治病没有意义，而且，自己也没有钱。
有什么办法能给依依把钢琴买来？
唐宋实在想不出好办法。
和湘南赌气出了家门以后，唐宋也不知该去哪里。他在小丹河边停下自行车，找了块石头坐下来看着流水发呆。此时秋意已浓，河边景色已大有萧瑟之意，唐宋呆坐良久，不由地想起了胡正浩被捕现场那两大包伪钞，想起了从自己眼皮子底下溜走的夏炎。
老黄的来电将唐宋从迷思中唤醒，看看天色将午，唐宋答应了老黄共进午餐的邀约。
老黄和唐宋是二十年的同事了，只不过老黄为人油滑，会看领导和客户的脸色，所以他的级别一直比唐宋高一些。尽管唐宋技术过硬，但老黄从来没有真正看得起唐宋。唐宋为人懦弱，从不争强好胜，老黄在唐宋面前强势惯了，常常把出力不讨好没人愿意干的活儿派给唐宋，唐宋也从来没有抗争过。但是几天前，唐宋在医院被查出病来的时候，恰巧老黄打电话催他来送货，唐宋毫不客气地怼了老黄一顿，那一声“去你妈的”更是让老黄积累了几十年的优越感荡然无存。唐宋的反常反应，自然让老黄十分惊诧，惊诧之余，老黄也自觉这么多年来愧对唐宋，再仔细想一想，工作中还有好多地方用得着唐宋，所以他才放低姿态请唐宋吃饭，以修复二人的关系。
小酒馆里，几杯酒下肚之后，老黄借酒说话：“老唐、唐工！你说咱俩也是十几年的同事了，我以前对你说话太不注意，这不都是因为把你当做自己人嘛！今后我一定注意。咱这个车间可不能没有你啊，像你这样又能设计又精通印刷设备的高手实在是难找！所以你以后还是要多支持我的工作。你现在的工作是有点累，我马上给你调整，厂里最高级的海德堡印刷机划归咱们车间了，以后就由你来负责……”
唐宋听到这里，本来无神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他的脸上堆起了笑意。
“对不住黄主任，我那天被车撞了实在窝火，脾气不好，也请你不要在意。”
“没事没事，咱俩多少年同事了我还能在乎这个？我说，咱们车间还有一辆小昌河，以后就给你开了。车虽然破点，但是车况还可以，上下班送个货什么的也不用风吹雨淋了……”老黄继续讨好唐宋。
“车不车的无所谓，那个海德堡很好，自动化程度很高，我一个人就能玩得转！”唐宋说着端起酒杯，并不邀约老黄，独自一饮而尽。
唐宋饮罢，也不吃菜，对老黄道：“我还有件事——咱厂里的设计室——你能要到咱车间吗？这样咱们干点私活也方便一些。”
“设计室是厂里的，要到咱车间不大好说……”老黄边说边观察唐宋脸色，见唐宋明显有些失望，老黄又说：“这样吧——我去厂里给你要一把钥匙，你要做什么随时去！这样好不好？你要做什么可以晚上去，那里晚上根本就没人用，特别清静……”
“也好！做版离不了电脑——”唐宋的神色有些难以觉察的异样，“我要是有台好电脑，也用不着去厂里的设计室了。”
“哦——你这家伙，是不是也想自己干点私活了？还想自己配电脑啊？花那钱干嘛？用不着！制版室的电脑反正是公家的，不用白不用！”老黄继续低声说道：“最重要的是——那里还能制版！制版机也在设计室里！你做个十张八张的铝版，根本没人会发现——”
“老黄你放心，以后凡是你交代的活儿我一定干好！”
老黄满脸笑意举起酒杯：“来，走一个！”
老黄要是知道唐宋想要用厂里的制版和印刷设备干什么，没准会吓死。
幸亏他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