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带同心结未成——十福晋3
皇帝没有说话,只吩咐春早道:“时候还早,带十福晋去永寿宫跟前磕个头罢。”说罢起身离开,外头便有太监尖细着嗓子:“皇上起驾!”
和嫔便也跟了出去。
我也曾问:“十阿哥和皇上是怎么了?我只记得九年前,皇上和十阿哥父子是极亲昵的。”
紫蕴嬷嬷只是轻轻叹息,去永寿宫请安时,八公主也过来,客气地叫:“嫂嫂。”又拉住紫蕴的手问:“嬷嬷在外头一向可好?”
紫蕴嬷嬷点头道:“都好,都好,公主可要好好照料自己。”
八公主点点头,留我去咸福宫说了会儿话才放我回十阿哥府。
渐渐的,我才知道,十阿哥如今跟五叔父恭亲王是最亲厚的,爷对五叔父的依赖甚至超越皇上这个生身之父。
十爷书房里常年挂着一幅字,据说就是五叔父赠的,听爷读过一回,道是:‘谦谦君子,卑以自牧’。十爷跟着恭亲王学带兵,学兵法,皇上也不管他。
可据说这个恭亲王沉迷酒色,最没出息,皇上也不怕爷被五叔父教坏了,待晴这样想着,没忍住问了出来。
当初皇上亲自召见紫蕴,请她回来照顾十阿哥,只因为旁的人都不能放心,并允诺绝不亏待她的儿子。紫蕴想起这些,只是轻轻叹气道:“皇上也有苦衷……”
没多久,待晴便知自己想错了,五叔父其实并没那么荒唐,多年来一直独住王府的书房,身边一直没有什么女人。
十爷有几个舅舅,同那个叫阿灵阿的舅舅说老死不相往来也不为过,据说是因为阿灵阿舅舅在额娘的丧礼上闹事,让大舅舅法喀很没脸面。
法喀舅舅和淑仪舅母感情很好,听说法喀舅舅年轻时总是犯错,被淑仪舅母管着,才好些了,皇上见他收敛,封了他为镶红旗副都统。
爷最敬重的是六舅舅尹德,还有六舅母高氏都是极好的人。
十爷最亲近的女人是妾郭络罗氏,我不明白既然爷那么喜欢她,为何不娶她呢?
紫蕴嬷嬷说:“皇上不许。因为郭络罗氏名声不好。”
为什么名声不好,据说郭络罗氏是八爷福晋的庶出妹妹,在八爷府寄居的时候跟八爷闹出些不太好的事,八福晋是个醋坛子,闹将起来,小郭络罗氏便要投河自尽,却被爷救了起来。
爷很喜欢郭络罗氏,不在乎旁人怎么看怎么说,坚持要娶他,皇上不允,爷便要带郭络罗氏私奔,但是小郭络罗氏肚子里已经有了孩子,没法子,爷才肯妥协,只让她做妾氏。
些人都说小郭络罗氏肚子里的孩子是八爷的,都在背后嘲笑爷,说带了绿帽子还不知,反正爷还是爱惜小郭络罗氏如眼珠子。
也正因此好人家的姑娘爷不愿嫁给爷,皇上没了法子,才想起从草原上选一位儿媳妇,这隐约是从爷其他妾侍那里传出来的。
八月里郭络罗氏诞下儿子,爷高兴的什么似的,宫里却淡淡的,没什么反应,可不过六日,那孩子便夭折了,郭姨娘哭的泪人一般,爷便跑到宫里去,我不放心也跟去。
只听见爷在乾清宫暖阁里大声说:“儿子什么都不要,只要郭络罗氏。即便她心里没有儿子,儿子也认了。”
随即是皇帝大怒的声音:“身家性命你要不要?”随即似乎收敛了情绪,说道:“你想为郭络罗氏请封,那等先有了嫡子再说吧。”
听八公主说前几天皇上最宠爱的和嫔娘娘生下的小公主也夭折了,所以皇上心情不好。
打那之后,爷来我院子里的时候逐渐多了些,我有一回劝十爷:“到底和皇上才是亲父子,皇阿玛虽然子嗣众多,但对爷您还是看重的。”
十爷颇有些不以为然:“太子才是他亲儿子,再有就是十三弟,十四弟,十五弟,连新生下的十八弟都比我入他的眼,我说什么他都未见得高兴,差事办砸了,他也淡淡的。他向来瞧不起我,不拘什么差事都先把我摘出去再挑人,我又何必上赶着讨没趣儿?”
我则道:“额娘常说,不养儿不知父母恩的,皇阿玛看着冷淡,实则是疼您的,只是您也不亲近,不如您先亲近阿玛试试,想来皇上会高兴的。”
十爷虽未说什么,可不几日入宫拜贺,我倒多得了两串玛瑙珠子,来颁赏的公公说:皇上夸福晋是个忠孝淳善的好儿媳。
爷虽然也来我这里过夜,我却一直没动静,府里虽风平浪静,外头却发生了许多许多事,好像跟太子有关系,尹德舅舅来提醒我们,不要多出去露面。
听三嫂说,太子的叔姥爷索额图大人被皇上以清朝第一罪人之名拘禁,不久死于狱中,说是被活活饿死的,大伙儿都想不出是因为什么,皇上待人一向宽容,对索额图会这样残忍。
我听着这话心里却是一惊,想起出事前,五叔频繁来府里,因五叔本就常来,大伙也未在意,只是那回恰好郭姨娘病了,我去讨爷的示下,走到门口恰巧听到五叔的话;“当初在我阻止你额娘的丧礼上你对太子发难,是因当初没有证据,太子和索额图又圣眷正盛,你说那些话,只会惹人忌惮,只能忍耐,如今是时候了……”
接着是爷的声音说:“可只索额图还不够,我要杀了太子,为我额娘报仇!”
我大惊失色,若非紫蕴嬷嬷紧紧捏住我的手,我便要惊呼出声,直到回到房中,喝了几杯热茶才冷静下来。
我对紫蕴嬷嬷说道:“我晓得厉害,不会乱说话。”
紫蕴嬷嬷只是轻叹一声,说道:“福晋是个厚道人,万岁爷挑女人的眼光不成,挑的儿媳却大多不赖。”
没过多久,郭姨娘又生下个儿子,这一回实打实是爷的儿子了,小贝勒做满月的时候宫里有赏赐下来,可皇上不喜郭姨娘,故而并没有给二少爷赐名,便只是二少爷二少爷的叫着。
这一天,恭亲王来了,裕亲王也来了,跟爷在花厅里喝了很长时间的酒,我去添菜时,见恭亲王哭的很厉害。
他喝的酩酊大醉,说话也含糊,只是说什么:“你如今成家立业,也当父亲了,也是一家之主,顶梁柱了!我也该放下一切去找悦儿了,昨夜里我梦见她,她穿着件奇怪的白衣裳,依旧是呆呆的模样,她等了这么久,怕是要不耐烦了……”
悦儿是谁?
可我晓得厉害,并不敢问。
紫蕴嬷嬷瞧了一阵子,见我果然没有把爷和五叔父的对话说出去,才同我提起当年丧礼上的事.
那年贵妃停灵朝阳门外殡宫,所有人都齐集行礼,紫蕴念着主子生前恩德,又因春早自缢殉主,便自请入宫照料十阿哥一阵。
皇上诸子感情都不错,十阿哥年幼失扈,众位阿哥们都来同爷说些安慰的话,紫蕴嬷嬷以为他们小兄弟间的话,也没去听。
可她才往贵妃灵前上了一炷香,扭脸就见爷发了怒,跑去质问太子,话语间竟然是些‘毒药’‘果干’‘谋害’的字眼儿,只唬的她魂儿都吓飞了,可十阿哥平时好性儿,倔强起来几头牛都拉不住,任她怎么劝都劝不住。
众位阿哥在旁劝架,渐渐惊动了皇上匆匆赶来,皇帝见了十阿哥的样子,只是训斥胤礻我道:“还不快回去!瞧你这样子……”又说:“这样子,叫你额娘也不能放心。”
胤礻我目眦尽裂,瞳仁充血,怒气冲冲质问,他额娘是怎么死的?
父子间话语相向,十一岁的胤礻我冲口道:“就是太子毒死了我娘!你有种就杀了我,否则我必然杀了太子为我额娘报仇!”
在场的人俱都大惊失色,皇帝脚下几不可查地踉跄半步,只怒容训斥道:“你疯了!是从哪里听来的闲话?”
八阿哥倒还上前拉住十阿哥,劝道:“十弟,快向皇阿玛赔不是!”一面又冲皇上求情道:“十弟是因贵母妃离世,心中哀恸,一时失言,求皇阿玛饶恕十弟之过。”
五阿哥、九阿哥、十四阿哥几个也忙上前去拉架,似乎连冰块儿似的四阿哥也围了过去。
因贵妃打理六宫,已是实际上的皇后,故而皇上命皇子中四人成服,截发辫,四阿哥就是其中一个。
最后还是恭亲王带走了十阿哥,皇上则留下来询问太子,劝解太子。
“那到底是谁告诉了爷额娘的死因?”我听到这里,问紫蕴。
“十阿哥自己不肯说,哪里问的出来,只是自从那之后,万岁爷和十阿哥之间便生分了,”紫蕴嬷嬷面上满是愤怒之色,如是低声斥责:“必是那些人在中间说些谗言!嫉妒以往皇上疼爱十阿哥。贵妃在世时,那么多阿哥里,皇上只疼十阿哥似亲生儿子!”
没过多久,恭亲王就病重,爷日夜去病床前伺候,比亲儿子还亲,据说恭王爷强撑着病体去了一趟皇陵,回来就去世了。
没过几天,裕亲王也过世了。
恭亲王临终前,在家产中挑出许多留给爷,还有两件奇怪遗物,一只破碎了修补好的荷包,还有一副字,爷说写的是牡丹亭里的唱词。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不知是什么样的人,被恭亲王这样深爱着。
又过了一阵子,宫里新封了位良妃,我和三嫂、五嫂、七嫂几个一道去恭贺,八爷一下子水涨船高,在朝中十分显赫。
郭姨娘听到这些事消息,时常靠在窗边发愣,爷去过几次也闹的不太愉快,渐渐不怎么去了;
而这时候我终于有了身孕,紫蕴嬷嬷很高兴,照顾的我妥妥当当,吃来张口衣来伸手。这时候郭姨娘生的二儿子夭折了,爷心疼她,又去陪了几回。
五月里我给爷生了个儿子,皇上很高兴,一连赏赐下许多东西,说是亲自翻了字典,选了‘暄’字,弘暄,极好听的。
我在家里安心带孩子,没成想九月里出了大事,皇太子——被废了!!当时爷也跟着去了木兰围场,打从木兰围场回来,皇上和爷父子之间的关系才缓和起来,爷也不那么怨恨太子,我听见爷梦里呓语“额娘,你为什么要自戕,为什么抛下孩儿?”
没两天,皇上大病了一场,爷也与三爷、四爷、八爷等一同去在病榻前侍疾。
我也带了弘暄进宫去探病,皇上看见弘暄,许是极为喜欢,抱在怀里哄个不住,可眼里又流露出那样的惋惜和遗憾。
皇上给了许多赏赐,不论什么礼物都是按双份准备,弘暄也似乎很喜欢他的皇爷爷,那之后,皇上时常把弘暄叫进宫去住一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