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6章 心里很苦

  “可是,每个人的路,只有自己去走,只有自己才知道想要什么,想做什么!”苏凡打断了母亲的话,道。
  罗文茵愣住了,盯着女儿。
  “妈,的确,父母是疼爱孩子,想要给孩子最好的,可是,孩子也是独立的一个个体,有独立的人生和梦想,他不会也很难去重复父母的路,很难——”苏凡情绪有些激动,道。
  也许,是因为想到了自己吧,想到了自己被母亲这样一步步安排着,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失去了选择的能力,变得,变得,如同一个婴孩一般,脑子里空空。
  苏凡没办法责备自己的母亲。
  她理解母亲为父亲的辩护,理解母亲为她人生的安排,可是——
  “迦因,你觉得,你爸爸他真的,一点正确的都没有吗?你觉得他就应该为他剥夺了泉儿的自由而接受这样的惩罚?他整天忙于公务,他却依旧疼爱自己的儿女,关心你嘛,怎么,你们就不能理解他一下,非要把他逼到一个专制父亲的角度吗?”罗文茵道。
  苏凡盯着母亲,嘴唇颤抖着。
  “是,我爸爱我哥,疼他关心他,我爸的确是用心良苦。难道就因为他的用心良苦,我哥就要无条件接受他的所有安排而不能有自己的想法吗?”苏凡道。
  “你,你在说什么?”罗文茵盯着女儿,道。
  这个女儿,自从相识以来,只有最初的时候和自己闹过别扭,用过这样的语气讲话,而现在——
  苏凡低下头,沉默良久,才说:“妈,我们理解你们,可是,也请你们,理解一下我们,好吗?”
  罗文茵望着女儿含泪的脸,呆住了。
  “你,什么意思?”罗文茵道。
  “妈,对不起,其实,一直以来,我都很感激您为我做的一切,真的,我,非常非常感激,我知道您爱我,您不放心我,您担心我处理不好和霍漱清的复杂关系,所以你时时处处都在帮助我,您告诉我该怎么做,您让我怎么做,我真的很感激您!可是,”苏凡顿了下,望着母亲,“妈,我已经不知道我该做什么了,我已经不知道我该怎么做自己,做霍漱清的妻子,做念卿和嘉漱的母亲,我不知道,不知道我是谁了!”
  说着,苏凡的眼泪流了下来,望着罗文茵。
  罗文茵,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妈,我到底该怎么做?我该做什么?我,真的,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啊!”苏凡说着,捧着脸哭了起来,泪水,从指缝里流了出来。
  罗文茵的眼里,热泪汪汪,静静望着女儿。
  此时,曾元进的书房里,方希悠把之前和霍漱清商量的那件事告诉了曾元进,曾元进,良久不语。
  “进叔?”苏以珩叫了一声。
  曾元进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道:“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不过,你们的想法是对的,现在这样——”
  说着,曾元进顿了下,看着方希悠和苏以珩,道:“就按照你们商量的去办,沪城这边,我先压下来,可是,现在,如果泉儿不回来,我也没办法压太久。总得有个方案,首长那边也是很着急的。”
  “阿泉他,”苏以珩顿了下,道,“迦因和您说了吗?”
  “泉儿要做的那个什么增加土地利用率的事?”曾元进问。
  “是的。”苏以珩道。
  “他这个想法,倒是很好,现实的问题摆在那里,他想的的确也算是一条解决之道。关于农民的创收问题,中央这么多年也一直不停地在探索调研,他能从土地上着手,还算是有一点想法。只是,这件事,是个庞大的系统工程,单是一个村的那么几户居民和那么一点田地,根本没办法进行实验并推广——”曾元进道。
  苏以珩点头。
  曾元进毕竟是在政坛浸淫多少年的老干部了,方方面面都是很了解的,站位也是他那个角度的。这一点,苏以珩很清楚,方希悠也清楚。
  “您说的对,我也这么觉得。”方希悠道,“不过,既然他能有这个想法,现在找人开始去做,慢慢的提炼出一个切实可行的办法,也未尝不行!”
  “你也支持他这么做吗?”曾元进看着儿媳妇,道。
  “我,”方希悠顿了下,道,“我想,如果,这是他想做的事,是他想要找回自己本心的方式,那么,就让他去做吧!”
  曾元进愣住了,苏以珩的心里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是啊,他并非是真的想要做这件事,而是,他在探寻他的未来,他的本心。他,是这样的人,就是,这样的人!方希悠的心里,也舒缓了许多。
  “你的意思是,就让他一直在那里待着?”曾元进问。
  “这样一直待着也不是个办法,可是,现在他是不会回来的,您说是不是?”方希悠道。
  曾元进叹了口气。
  是啊,泉儿不会回来,连迦因都没办法把他劝回来,现在,恐怕就只能等着了。可是,沪城市的市长,不能等啊!
  书房里,良久陷入了一片沉默。
  许久之后,方希悠才说:“爸,您别担心,等到叶首长的生日过了,我和以珩去找一下阿泉,我想,应该会把他劝回来!”
  苏以珩和曾元进都愣住了。
  “希悠?”苏以珩道。
  “我有办法劝回他!”方希悠道。
  两个人都看着她。
  “你,什么办法?”曾元进问。
  方希悠苦笑了下,道:“爸,我和他,的确不是很好的夫妻,可是,这个世上,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我知道怎么让他回来!”
  “可是,希悠,他那么对你,你,你怎么还——”曾元进的心里,真是充满了深深的愧疚,刚刚方希悠说叶家那事的时候,他就已经觉得很对不起方希悠了,现在方希悠又——
  “爸,现在这件事,不再是我和他之间婚姻破裂的问题,而是牵扯到了太多的人,不能再拖下去了。不管我和他最终是什么样的结局,我都不能看着您和我爸,还有覃书记大家那么多人的努力都因为我们而白费!我只是想去弥补我们两个人放下的错,希望,现在还来得及!”方希悠望着曾元进,道。
  曾元进,看着儿媳妇,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把方希悠和苏以珩送到了院门口,曾元进远远望着黑夜里那两个越走越远的背影,想起了曾泉母亲叶瑾之去世前和他说的话。
  “元进,泉儿太过任性,是我宠他,家里人宠他,等我走了,大家肯定会更宠他。如果你不能严加管教他,将来他只会一事无成。那样的话,我就算是在九泉之下也不会安心。”
  曾元进一辈子都没办法爱上叶瑾之,可是,对于儿子曾泉——
  唉,是他太严厉了吗?是不是他应该像迦因说的那样,好好听听泉儿的内心话?尊重一下泉儿的选择呢?
  曾元进长长地叹了口气,走进了院子里的另一间厢房。
  “嘎吱”一声,门开了,他打开灯,关门走到了一张桌案前面,拿起案子上的香,取出三根点燃了,插进了香炉。
  香炉后的墙上挂着叶瑾之的照片,一个扎着两根鞭子的年轻女孩,穿着军装戴着军帽,照片上的叶瑾之露出了淡淡的笑容,那是她最美的样子。
  叶瑾之很美,和罗文茵的美不同。罗文茵的美热情秀气,叶瑾之很温婉,她的笑容,总是淡淡的,她也很少说话,她,很内向。也许就是这样的性格,曾元进很不喜欢吧!他和叶瑾之,总是没话说,不知道说什么,两个人在一起相敬如宾,就像,就像曾泉和方希悠一样!
  烟雾,袅袅升起。
  曾元进站在长案前面,望着照片里的叶瑾之。
  斯人已去,永远都停留在最好的那个年纪,而他,已经老的不行了。叶瑾之不知道儿子这些叛逆的行为,而他要为儿子的叛逆承受代价。
  “你说的对啊,他是被惯坏了,惯坏了啊!”曾元进叹道。
  他静静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门,开了。
  身后传来罗文茵的声音。
  “元进?”
  “哦,你来了?”曾元进说着,转过身。
  罗文茵关上门走了进来,挽住曾元进的手,道:“你的手都冰了,是不是在外面时间长了?”
  “没有,就站了一会儿。”曾元进道。
  罗文茵望着墙上的照片,松开曾元进的手,也取了三支香,引燃了插进了香炉,闭上眼睛双手合十。
  曾元进便挽住了她的手,罗文茵睁开眼睛对丈夫笑了下。
  “瑾之去世前和我说,她担心泉儿被惯坏了没出息,可是现在,我真是不知道自己把他给惯坏了,还是我管的太多了。”曾元进道。
  罗文茵望着丈夫,沉默了片刻,道:“我想,可能是你们之间沟通出了问题。”
  曾元进看着妻子。
  “刚才,迦因和我谈了很多。”罗文茵道。
  “她,和你说什么?”曾元进问。
  罗文茵摇摇头,道:“没什么,只是,聊了一些。”说着,她望着丈夫,“元进,等泉儿回来,好好和他聊聊吧!那孩子,心里,也是苦的很。”
  “苦吗?”曾元进叹了口气,道,“希悠刚才和我说,她要去劝泉儿回来,不管他回来做什么,她都会把泉儿劝回来。”
  罗文茵惊呆了。
  “很意外是不是?”曾元进道。
  “是啊,我,我没想到希悠会——”罗文茵道。
  “我也没有想到。”曾元进叹道,“要说苦,谁不苦呢?人活在这世上就是来受苦的,哪有那么轻松?泉儿啊,他,太能逃避了!我都不知道该不该让他去接任春明了,我怕他没办法承担那样的责任。”
  “应该不会吧,他现在,只是遇到了一些问题,有点卡壳,我想,你和他好好聊一聊,把你们两个人心里的话说出来,彼此多理解一点,泉儿不是那样自私的人。而且,他能在那村子里待着做那样的事,说明他并不是完全放弃了仕途,他也是有梦想的——”罗文茵道。
  “梦想?我看他就是逃避。他做市长难道不能做那些事吗?非得辞职?”曾元进道。
  罗文茵笑了,回头看着叶瑾之的遗像,道:“瑾之姐,你要好好敲打一下元进才行!”
  曾元进愣了下,看了眼亡妻的遗像,对罗文茵道:“好了好了,回房去说。”
  说着,曾元进就拉着罗文茵的手往门口走去,门拉开了,一阵风吹进来,香炉里有两支香,熄灭了。
  “元进,我们,不要让希悠离开咱们家,好吗?”罗文茵走在回卧室的路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