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清巢

  腥的风,未必只有海上才有。很多时候,人的力量,亦或者说信念,能够让某些本不该发生的事情,发生。
  所谓奇迹,未必对所有人,都意味着幸运。若无不幸,又何来的幸运?
  江湖有血,江湖无泪。
  武林至尊,宝刀屠龙,号令天下,莫敢不从,倚天不出,我与争锋。
  至尊至尊,靠的,从来不该是一把刀,一把剑。只有意识体,才能去创造一个又一个奇迹。
  而这江湖,这并不完整的江湖,除了流云,可还有其他神兵,能去创造奇迹?
  神宗地下,玄金密室。
  厚厚的金属墙壁,遮住了外间一切嘈杂,也遮住了里面的秘密。
  阴森的密室里,唯有两点烛火,无风自摇。
  幽幽的烛光下,在那高台后,龙椅上,两点精芒,若隐若现、
  嘎啦嘎啦的机簧响动声过后,一道黑影闪入密室,那随影而至的轻风,将本就摇摆不定的烛火,吹熄。
  黑沉沉的密室,再度响起了机簧转动的声音,阴暗中,只剩下水滴滴落的响动。
  刑无名半跪在地,额间冷汗横流。
  刑无名很害怕,没有缘由的害怕,作为玩家,作为永生不死的玩家,他本不该害怕。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原本的武道出现动摇?
  究竟是什么时候发现,神宗那十八层地牢中,每隔一段时间,总会有那么一群多余的NPC,亦或者玩家,永远消失
  有些秘密,清风和明月是知道的。但同样那些秘密,是不能告诉七灵中其他人的。
  同样的心腹,也有着不同的地位。
  刑无名是七灵中天资最好的,仅次于当年七灵之首的清风。但在很多年后的今天,他的武功,反倒成了最弱。
  究竟仅仅是武道动摇,还是,别的什么。
  究竟有什么理由,让一个堪称死士的人物,在面临死亡时,都要去隐藏实力。
  忠?不忠?
  那动摇的,终归,不可留。那最被信任的,反而最是不容背叛。
  “无名啊,你的功夫,比起当年,差了很多啊。”
  幽幽的声音,自黑沉沉的虚空中传来,让人难辨声音主人的位置,亦或者喜怒。
  那叹息,似乎有些感怀,似乎又有些无奈,又似乎,仅仅只有空灵。
  刑无名额间冷汗滴落的更快,双膝着地,死命的磕头请罪,那长满茧子的右手,却不自觉搭上了剑柄。
  “无名有罪,一直以来疏于修炼,辜负宗主期望,无名有罪,无名有罪。”
  “唉”
  低沉的叹息,打断了刑无名颤抖的讨饶声。原本若只是武功不好,其实并不值得如此大惊小怪。七灵中散纸的功夫,比之刑无名,怕是也就在伯仲间。
  “你为什么,还是不懂,我本想,给你一个机会的。你练功,向来是最勤奋,最努力的。你过去的功劳,我怎么会,看不见。”
  两道若有若无的精芒,仿若流动的波澜,在前方黑暗中升起。
  那如同星辰般发出光亮的眸子,却是在漆黑的背景下,暴露出声音主人的位置。
  “这是,给你的最后机会。”
  水滴声,停下。寂静的密室里,只剩下那两道流转的精芒。
  忽而,那两颗星辰般发亮的眸子里,透露出的两道尺长的炽白剑光,生生照亮了小半个密室。
  那端坐龙椅的男人,那眸中剑光吞吐的男人,仿佛神魔。
  前方地上,只剩下一小滩水渍。原本应该跪在那里的刑无名,却是不知所踪。
  机会,只有一次。白衣向来,说一不二。
  “锵!”
  利器出鞘,却是已在耳畔,十分之一个弹指间,一柄陈旧的长剑,已经驾到了白衣脖颈上。
  眸中剑光敛去,两点烛火,诡异自燃。
  楚翔侧头,丝毫不在意架在肩上的利剑,看着那满脸冷汗的刑无名,笑道:“这就是你,把握住的机会吗?”
  刑无名不语,然而微微颤抖的右手,完全出卖了他。
  为了生存,他毫不犹豫选择了背叛,跟随楚翔多年的他,早已明白面前这一脸柔和的男人,只要心中生出怀疑,不论有无证据,都会将一切苗头,扼杀。
  解释亦或者求饶,俱都无用。楚翔的心,绝对比大多数人,都要来得更狠。
  刑无名知道,方才自己已经把轻功、身法、剑法发挥到了极致。他有理由相信,这样的奇袭下,即便是目前七灵之首的明月,都要殒命。
  果然,如同预料中的,刑无名成功了。但他心中总还有这无限的恐惧,毫无缘由的认为,自己依旧是砧板上的鱼肉。
  那种对于白衣根深蒂固的恐惧,已经植入骨髓。不败的白衣,怎么可能,如此轻易被自己制住呢?
  刑无名本能的想把这种念头排出脑海,但沉闷的环境,幽幽的烛火,那烛尖噼啪跳动的火星,无不使他心浮气躁。
  越是坚持,越是犹豫。越是轻易得来的胜利,越容易让人怀疑。超越,若是没有了惊心动魄的过程,总显得那般诡异。
  楚翔嘴角,稍稍翘起,那表情,似是在讽刺。
  “一流的身手,三流的心性。”
  一句断论,惊醒了沉浸在恐惧中的刑无名。
  两点暴涨的精芒,夺去了他所有心神
  “其实,纵使我不还手,坐着让你杀,你就敢杀吗?”
  “可悲,可笑。早已将失败根植入心中,也想挑战我的威严。原本,还想”
  “罢了。”
  依旧保持着坐姿,脖颈间那一道血线早已干涸,痊愈。楚翔冷冷看着倒在地上的刑无名,不无感慨。
  多好的造物啊,堪称完美的身体,那冷酷的脸庞,那如刀削般的身形,天生就该,为剑而生。
  幽幽的,“刑无名”转醒。
  幽幽的,那横飞如鬓的两道剑眉下,眸子里精芒流转。
  烛火映照,楚翔脸色有些苍白,身上也多出了一丝疲累的气息。那黯淡的眸子,虽说依旧如同夜空般深邃,却始终少了几分锐利。
  “刑无名”起身,恭敬的朝着楚翔三跪九叩,而后才转身离去
  “以后,七灵中不再有刑无名,我已收他为第二入室弟子,赐名,流云。”
  楚翔如是,郑重的对着七灵诸子说道。至于那第一入室弟子,自然就是,满脸含笑的明月。
  在其他人眼中,“刑无名”,依旧如同过去一般冷漠,除剑之外,别无他物。
  也许,区别仅仅是,换了个名字,在那本就冷漠如同剑锋般的气质下,又多出了一丝难掩的锐利。
  又或者,他手中怀抱着的剑,终于从那把破剑,晋级为神兵。
  逆水寒。
  真正走上寻剑之路的剑客,本身是,该从任何方面去寻找剑之真谛的。恰似那手握铁片的阿飞,绝对要胜过百分之九十九的剑客。
  能够领悟到剑非剑这种境界,刑无名的剑道造诣,已然不低。
  只是若本就是剑,也就无需,再去领悟什么是剑。
  对江湖剑客来说,还要细分什么是人、什么是剑。进而搞什么剑在手中,剑在心中。亦或者更玄乎的手中无剑,心中亦无剑。
  这些道道,原本就是一种必须的繁琐。但是单纯的流云,却是不去管那些。
  什么是剑?这不就是剑。剑在何处?剑就在此处。
  多么简单的道理
  花前月下,堤柳暗香。
  十五的夜,总比平时多出一些情调。
  华灯幔帐,小筑清流。
  在那高悬天空的广寒宫下,一名素装女子,端坐清雅小筑前,抚琴竹林。
  “丹心,最近真传弟子中,好像流传着一些疯言疯语啊。”
  伴着低柔婉转、魅音如丝的琴声,那仗剑而立的白衣男子,浅饮而问。
  琴声止,温婉的声音,透漏着阵阵灵性,彷如天籁响起。
  “黑旗旧部,为首之人倒是还好,就是下面的人,有一些不稳当”
  “嗡!!!”
  弹剑当歌,一舞倾城。
  白的衣,亮的剑。紫檀琴,绕梁音。
  身旋九影,剑花如蝶。
  一时间,百丈方圆尽是白衣天人翩跹起舞,好似无数谪仙,乘风欲翔。
  羽化者,飞升九天
  “那便,杀吧。不是自己人,终归,不稳当。”
  果然,除了当真种下烙印的,还是,靠不住吗
  楚翔离开了,丹心,亦歇了琴音。
  修炼阴阳交*合大*法,外加波斯幻魔心诀的她,仿佛对于媚之一道,多了许多新的领悟。
  肉体情*欲,终究,是下乘。
  如今的丹心,比之许多年前,更加富有魅力。这种魅力,让自诩英雄的乔峰,都不忍当真对她下死手。
  如今的丹心,竟然像修炼葵花宝典的群芳妒一样,踏入了自我意境,眼高于顶。
  现在的江湖,已经很少有人,值得她,为之启琴了
  短短数月,神宗万千真传高手,少了三成。
  这些人,或被派去刺杀大内皇族,或被发配到域外荒岛。亦甚或者,干脆被打入了死牢。
  但余下来的,俱都是白衣死忠分子,没有对昔日的同僚,抱有半点同情。
  “白衣说你有罪,你便一定有罪。”
  真传弟子,本就该有这般觉悟,否则岂配真传之名?
  心的背叛,比身,更可怕。
  树大招风。偌大的神宗,早已被无数毒蛇觊觎,不光是明面上的,还有许多暗处的。
  长得再好的果实,也终有被腐蚀的。那些,必须被无情的抛弃掉。
  强大的后方,在于稳固。
  不动如山的神宗,才是楚翔需要的神宗。工具,不该有自己的想法。而工具的信念,应该由主人亲自去赋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