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瞧扁

  郭正义总算满意,大家开始交换意见。首由慕容廉明提出消息,郑重地说:“眼下,季家兄弟仍然寄居在燕京老农家中,舒明似乎失了踪,之外并无岔眼人物。前天近午时分,一位朋友曾经看到季彦凌与一位中年人,在舒啸台会面。那人其貌不扬,对季彦凌执礼甚恭。可惜咱们的人必须跟踪季彦凌,附近又没有接应的朋友,因此无法查出那人的海底。总之,季家兄妹人数有限,这次咱们必可将他碎尸万段,斩草除根。”
  展红绫道:“可不是么?当时把娘气的跟什么似的,娘要把这事告诉爹,你知道,如烟,这要让爹知道了,连命都会没了,所以娘到头来还是忍下了,准备过一阵子劝劝他,谁知道自从那时候起,他就一天到晚痴心妄想,神魂颠倒,连夜里作梦都会叫你,前两天他听说你要来,他比我都高兴……”
  他顿了顿,道:“爹认为男孩子该常到外头走走,这次到‘长白’去,本来是要带他去的,可是他就是不去,他只盼着到你来的那天去接你,你瞧见了如烟,那艘船,还是他亲自督工修饰的呢,他对你可真是痴心……”
  展如烟皱着眉锋,沉默着,脸上的神色,显示出她内心心情的沉重。
  突然后面传来一阵惨叫,慕容廉明心中一惊,忙勒马回头,只叶慎镖头此舞起一片剑影,左架右拦的挡住一条瘦小的人影。怒叫连声,竟似不敌。
  那瘦小的影子上下翻动,极为迅速,还不时发出怪笑,十分刺耳,慕容廉明大喝一声,人在马上飞起四、五丈高,巨鸟临空朝那条瘦人影扑去,人未到,左掌夹着强烈劲风猛袭那瘦小人影。
  瘦小人影自感不敌,全身伏地连滚,脱出掌风圈外,端的灵敏异常,慕容廉明岂能让他逃出,人才落地,右掌一圈又发出一股劲风,掌风呼呼生响,树枝乱颤,威猛十分。
  那小少年尚未站稳,掌风又到,想避已迟,他情急拼命,身子一挫,双掌霍的外翻,轰的一声暴响,两股真接触个正着,强弱立判。
  他本来想坦白地把看一看那纸条的渴想心情告诉郭正义,请求他给自己瞧瞧,然而他在宦海官场中打滚了这些日子之后,深知人性的奇妙。例如拿目前这件事来说,郭正义的冒险庇护,已经足以说明他为人的尚情重义,可是宇文不弃若是郑重和坦白地求他交出纸条,郭正义的反应不是不肯,而是会很郑重地探询原委,方始决定要不要交出。这是因为宇文不弃的这种态度会引起郭正义的疑虑,所以加以重视之故。
  这一回,宇文不弃决定玩一点手段,他装出不在意的样子,问道:“你手中的纸条是干什么用的?”
  宇文不弃道:“展红绫此人横行江南,名声狼藉,在江南除了有数几个人之外,没有一个不怕他,他不但武功好,而人机警狡猾,江南有数的几个高手,像‘江南八侠’他们,有心想除去他,他却躲得连人影都找不到,说起来他是江南一奇,也是江南一害,而偏巧有一趟我上江南去让我碰上了,他不知道我是谁,我也没让他知道我是谁,我把他约到了一座山,二十招内搏杀了他,这件事始终没第二个人知道。”
  展如烟静静听完,人已渐渐平静,凝目望着宇文不弃道:“恕我直问一句,您真不是展红绫?”
  郭正义当然也奋起了全力,除了威力最强的“天雷指”尚未使出,一柄丙灵剑发如雷霆,隐挟风雷之声。他风雷门唯一和人不同之处,别人剑气森寒砭骨,他丙灵剑上散发出来的是“三阳真气”,嘶嘶剑风,炽热如火。
  慕容廉明太白剑色呈纯白,华山“太白剑法”,轻灵处如鸿毛飘空,快速处如行云出岫,凝重处如华狱耸峙,变幻处如莲花倒垂,坚韧处如百炼精金,剑法之奇,确然已臻神化之境。
  乙青道长手中一玄武剑,除了式样奇中,看去毫无光芒,此时使出来的是“太极两仪剑法”,每一剑都在划着圆圈,剑光倏然若来,寂然而去,丝毫不见用力,而真力自然流露,既在其中,这是武当道家最上乘的剑术功夫。
  五人虽然在对方三柄阔剑之下,都已全力肆应,但大家都留了最后一手,并未展露,只是各自独居一隅,以守代攻,这是为了先看看对方三人的剑路,和究竟有些什么杀着。
  “小事一件……”
  话末完,慕容廉明一肘顶在他的胸口鸠尾穴上,同时手急眼快,扣住了他的右手脉门,左手丢掉灯笼,锁住了他的咽喉要害,冷笑道:“服贴些,老弟,你不能怪我,走。”展红绫正恨恨地死盯着他,他看到这鬼女人眼中怨毒的火焰。展红绫哼了一声,说:“我知道你会有这一天,我也等看这一天到来。”
  蒙面人举手一挥,喝道:“把他捆起来,带走!”
  宇文不弃死瞪了一枝花一眼,再转向慕容廉明,然后扫了众人一眼,冷冷地说:“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好,我宇文不弃会与诸位再次碰头的。”
  “那是!”展如烟道:“要不换件衣裳,打扮得斯斯文文像个读书人,岂不有点不伦不类,让人笑掉大牙?”
  展红绫道:“我当时可不敢认他,绝不相信这个卖字画的就是他,我当时很诧异,心想一个打鱼的怎么能写擅画?他既然能写擅画,为什么又跟波涛为伍,不避风吹雨打太阳晒地去打鱼?”
  展红绫娇羞地接道:“我看他背后墙上挂着字画,字好,画更好,连当今几位名家都要自叹不如,当时我还不相信那些字画是出自他手笔……”
  展如烟叹道:“二妹,你这才是门缝儿瞧人,把人瞧扁了!”
  展红绫道:“也真是,如烟,后来我故意要试试他,我走过去买幅字画,可是我不要现成的,我要他当场写、当场画,没难倒他,他提起笔来不假思索,一挥而就,真可以说字是铁划银钩,当称丹青妙手……”
  他走到离少年床头不到十步,倏然停住身形,慢慢提起手掌,他的眸子闪出毫无人性的残忍神色。
  渐渐他手掌已提到腰部,好像一翻掌就要推出,忽然想到什么,身子动了一下,双眼连闪,他的目光较柔合,不似刚者那么犀利可怕,他嘴皮略动,像在考虑。
  这时,众人堆中有一个少年,身子微微颤抖,黑衣人并没有发觉,这少年的眸子眯成一条缝,不敢再张开一点,一瞬不瞬的注意那黑人的动作,他的左半背靠床,正支持身体重量,尽不让它响出一丝声音,他屏息静观,心底有数,光凭黑那双炯炯目光,就可看出这人武功已达什么境界了。
  少年紧咬牙根,尽情装出睡意正浓姿态,因为如不是这样,他是极不利的,他知道,只要其中一人醒来而呼出声音,他们这般人,将必难逃毒手。
  一盏茶的时光,在这种情形之下,慢的像渡过一年,终于那黑衣人目光渐露柔和,他轻声叹息,慢慢走过众人,到了窗前正要飞身离开。
  宇文不弃随手丢掉那张纸条,以表示他完全不把这张纸条当作一回事,但他脑筋却转得飞快。
  他迅速暗想道:“这张纸条,大概是老胡准备在没有机会与我当面说话时,便交给我。何以见得呢?因为一则这张纸条的字迹十分端正工整,可见得是慎重考虑过之后才小心写下的,如果不是有作用在内,何须写得如此郑重?二则他临死时还捏在手中,可见得本有传递之意……”
  可是,他虽然判断东西一定是藏在“灭烛留完”的地方,所以下一句才暗示说“乐在其中”,但那是什么物事,如何才能取得?而且假如他没有猜错的话,要怎样才能使她放心地交出来?因为老胡事前一定精心布置过,巧妙地使这个女人为他保守秘密,而又不让她知道内情。以是之故,宇文不弃晓得如果弄得不好,反而会坏了大事,适足以使这个女人不肯交出东西。
  随着这话声,青石小径,花丛里,出来了两个人儿,从头到脚,一般的淡雅,一般地天仙小谪,花丛里那些花朵儿,为之黯然失色。前头那一位,宇文不弃见过,正是那位妇人季彦凌,后头那位,宇文不弃这是头一面,她,模样儿跟季彦凌有几分相似,比季彦凌小些,也比季彦凌瘦点儿,但却瘦不露骨,更显得清丽淡雅。
  没有厌恶感归没有厌恶感,宇文不弃是绝顶聪明个人,他看得清楚,胸中也雪亮,展红绫对他的热情,有一半是做的,说穿了无非是为这位皇四子胤祯拉拢他,就连展红绫跟他见面,也都是事先安排好的!
  所以,展红绫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这只是初会,所看见的,也只是表面,宇文不弃仍然怀着警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