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4、换一家儿
月桂含笑道,“奴才能想见三公主已是忍了多年,到此时,当真是一刻都忍不得了。”
廿廿轻轻叹口气,“三公主都是为了諴妃着想。若只是为了她自己,她这些年都忍过来了,不在乎这多一日少一日的;她下嫁在即,最最放心不下的都只是她额涅啊。”
廿廿看月桂一眼,“故此我要送三公主的,便是这样一宗。”
月桂这才明白了,双眼也是放光,“……主子送的,才是三公主最梦寐以求的啊!”
廿廿含笑点头,“我这些年在宫里,与三公主也是投缘。如今她要出嫁了,我自得送一宗大礼去。能叫她走得安安心心,我也替她高兴。”
廿廿便走入前殿,升了座,吩咐四喜,“你亲自去翊坤宫,叫三公主和四公主过来问话;还有,叫五魁带着传旨太监去各种传旨,叫她们都来。”.
其实后宫里的消息都是长腿儿的,三公主和四公主吵起来的事儿,各宫都多少已经知道些儿了,听得皇后传召,这便都麻溜儿地赶到了储秀宫。
看热闹的,自然不嫌事儿大。
在这这二位公主,比她们当中有的年纪还大呢,平常也都不将这些贵人们放在眼里,如今轮着看二位公主的好戏,年轻的贵人们可积极呢。
众人来都见过礼,各宫嫔妃落座,两位公主自都知道她们是来回话的,这便都没敢坐,站着听皇后的训。
廿廿也不急,先抿了一口茶,这才问,“方才听得翊坤宫那边儿传出动静,仿佛有些热闹,是怎么了?”
諴妃先不好意思了,起身回话,“……回皇后娘娘,是三公主和四公主姐妹两个拌了两句嘴。”
廿廿抬手虚按了按,“諴妃请坐。三公主和四公主都是大姑娘了,她们现如今都有自己个儿的主意,有话便叫她们自己说就是。”
三公主瞄着四公主问,“你先说呀,还是我先说?虽说我是当长姐的,可是你不是尊贵的固伦公主么,要是你想先说,那我就让给你,叫你先说!”
虽说二位公主嫡庶有别,但是嫡庶更多是对外头说的;可是在自家里,旗人家也是十分在乎长幼有序。三公主虽是和硕公主,可她是事实上的长姐,便是先说了,也是应该,没有必须得叫四公主先说的理儿。
三公主先谦让了,显出了当姐姐的气度来。
四公主便冷笑一声,“三姐姐方才跟我那么强词夺理的,怎么到了娘娘们面前来,反倒这么谦和大度了?我瞧着三姐姐怕不是来回话儿的,倒是来演戏的!”
四公主的话说得急,都是冲口而出。而越是这样冲口而出的话,倒越是真实可信——四公主说的是“到娘娘们面前来”,可不是到“额娘们面前来”。这当中便有区分了。
四公主是孝淑皇后的嫡出,她是可以不叫其他嫔妃“额娘”,只唤一声“娘娘”也就是了。可是这却不包括廿廿和諴妃二人。
諴妃虽说只是妃位,可却是她的养母,她怎么都该叫声“额娘”的;而廿廿是正宫皇后,那就更是她名正言顺的额娘了。
可她都不叫,可见她仗着自己是元妻嫡后的所出,心里从始至终也没将这二位放在眼里过。
廿廿挑眸望来,“三公主让着四公主先说,可是我瞧着四公主的意思,却也不想先说。那就罢了,三公主你是当姐姐的,那便你先说就是。”
四公主是固伦公主,便是諴妃也不好说什么,众人都只能看着,也唯有廿廿能镇住。
四公主登时瞪圆了眼盯住廿廿,“皇后额娘这是偏着三姐姐!我哪儿说我不想先说了!”
廿廿静静望过来,“方才你三姐说了,叫你先说。若你有心先说,那你张口来,便该直接说事儿。可你方才说的都是什么呀,可见你本心里并没想先说。”
“怎么着,原来你倒是想先说的?那我就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这回便直接说事儿,若再顾左右而言他,那就不必说了,自然得你三姐先说。”
四公主气得一时都说不出话来,可是怎奈她如今形单影孤,没人替她说话。
孝淑皇后从前的影响,主要都是留在潜邸里。可是潜邸里的老人儿如今也不剩几个了,故此她的影响力这几年早已消失殆尽了;而进宫的贵人们,大多连见都没见过她,就剩个荣姐儿,如今还只是个常在,连张嘴的资格都没有。
不过,当然,得说是孝淑皇后的影响力“几乎”消失殆尽;这个字眼儿的意义所在,就在那特定的一两个人身上呢。
远一点儿的,自然有二阿哥绵宁,或者说还有那些顽固的宗室王爷们;近的,就坐在眼巴前儿呢。
廿廿不慌不忙又端起茶碗来抿了一口,眼角余光扫过华妃去。
廿廿的茶碗还没撂下,华妃果然已经坐不住了。
“我瞧着话倒不至于这么说,”华妃瞟着三公主,“四公主既张了嘴,那自然是要回话儿的,就算头一句说的不是正题儿,可是这世上谁说话还不加点儿铺垫不是?开门直奔正题儿是一种说话的法子,可是那多是爷们儿的习惯;至于姑娘家么,说话习惯多绕两个弯儿,却也不是不奔着正题儿去不是?”
四公主可算得了个人替她说了句话,这便赶紧行个礼,“华妃娘娘说得在理!”
廿廿便笑了,凝住四公主,“怎么今儿这事儿,是华妃要问四公主的话儿的么?四公主原来是来错了宫,不是要来本宫的储秀宫,而原本要去的是华妃的延禧宫?”
四公主一怔。
廿廿静静盯一眼华妃,“四公主说得也不算错,华妃的话或许是在理。可是今儿要问你们话、理这事儿的是本宫,而不是华妃。华妃的话,可以作为参考,却不是本宫所做的决断。”
“再者,本宫的话还未问完呢,故此还没叫各宫一起来议,故此华妃这会子说这番话,早了。”
华妃恼得咬牙,却也无计可施。
廿廿收回目光来,只向三公主点头鼓励地笑笑,“三公主说说吧,你们姐妹两个今儿这是闹的什么意气呀?”
三公主手里自然捏着话柄呢,这便将四公主今儿不懂规矩,皇后都驾临翊坤宫了,可是四公主竟然没去请安,坏了规矩等这些话全都说了。
“……再者女儿也不是冲着四妹妹去的,女儿不过是去教训那嬷嬷王氏两句。王氏既是四妹妹的嬷嬷,那素日便承担教引之责,今儿四妹妹坏了规矩,那这王氏就应该罚!”
“可是四妹妹就恼了,非说我是骂了她的人,就是冲着她去的。我便与她掰扯明白,王氏虽然是她名下的嬷嬷,可既然是翊坤宫里人,那就得守翊坤宫的规矩……”
廿廿缓缓点头,“嗯,三公主这话说得没错。”
三公主得了皇后的支持,这便扭头盯住四公主去,眼中不掩轻哂。
四公主脸色有些发白,“……翊坤宫的规矩?諴妃娘娘是三姐姐的本生额娘,那自然是三姐姐怎么说怎么是!”
諴妃惊得起身,“四公主……自从孝淑皇后崩逝,皇上将你交给我抚养,我无一时不将你看得比三公主更重。”
廿廿轻叹口气,“原来四公主的心结在这儿……”
四公主被说中了心事,也咬住嘴唇说不出话来了。
廿廿点点头,“皇上不在宫里,亲自去看永定河、滹沱河疏浚工程去了。这一方面是为了避免以后永定河再因为淤堵而发大水,二来也是皇上想以工代赈,叫更多的灾民有一个体面地获得赈济的机会,让灾民们都能活下去。”
“皇上这几个月来为了水灾之后的赈济之事,殚精竭虑,那咱们后宫的这点子事儿就别再让皇上烦心了,我便做主了就是。”
廿廿瞟一眼四公主,“四公主心里揣着的事儿,当真不大,只消四公主到我跟前来,单独与我说说,我何尝就不会早早儿满足了你的心愿去?”
四公主竭力平静,“……皇后娘娘说了这半晌,我倒听迷糊了。皇后娘娘究竟说什么呢?我又有什么心事了?”
廿廿望住四公主,缓缓而笑,眸子随即转向华妃去,“那么华妃你听懂了么?”
华妃耸耸肩,“方才我想说话,被皇后给噎回来了,我哪儿还敢吱声了?”
廿廿轻轻摇头,“华妃,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你在这儿究竟该不该说话,都只要看我问没问你。我若没问到你,你擅自就说话,那是你坏了规矩;而反过来,我既然问到你,你却反倒无话可说,那就还是你坏了规矩去。”
华妃哪儿禁得住这样的激将,便不由得咬牙,霍地站起身来,“好,皇后娘娘既然非叫我说,那我就说了——我听着四公主的意思是,她跟随諴妃和三公主母女一起住着,諴妃自是一门心思只顾着三公主,这便薄待了四公主去!”
廿廿静静扬眸,“四公主,这回你华妃娘娘说的可在理?”
四公主与华妃视线撞了撞,四公主别开眼去,“……諴妃娘娘忙,现在她所有心思都在三姐姐婚事那儿,哪儿还顾得上我啊。”
廿廿轻轻一笑,“这话说得倒是有理。现下三公主婚礼在即,諴妃是当额娘的,自然要一门心思都扑在三公主的婚事上。这是人之常情,这天下换了谁都会这样办。”
“諴妃既要顾着三公主的婚事,又要抚养四公主……我瞧着都心疼。我便也想过,要不这时候儿就先将四公主给挪出来,交给旁人先抚养着?可是这话若不是四公主自己提,我又不好直接就给定了。”
“故此,今儿这事儿,我倒觉着闹得好。四公主的心思说出来了,我便正好儿可以给諴妃肩上卸卸担子了,当真是两全其美的好事儿。”
廿廿缓缓展眉,“孝淑皇后留下一双儿女,先帝爷做主,将二阿哥交给我抚养;那么此时在我和諴妃之下,那华妃自然是第一人选。”
“那就这么着吧:四公主便托付给华妃了。”.
廿廿内旨一下,宫殿监便奉旨带了内务府将四公主的东西都给挪延禧宫去了。等众人从储秀宫散了,四公主回到翊坤宫,见这些搬动都已经开始了。
泼出门的水,收不回来了。
储秀宫里,三公主欢呼着抱住了廿廿,“好额娘,您可成全了我最大的心愿去!那我便可以安安心心出宫下嫁,再也不用担心我额涅守着四妹妹要受她的气去了!”
廿廿刮她鼻尖儿一记,故意糗她,“我原本打算着,既然是两位公主拌了嘴,那索性我们谁都不必管,只单拉出两位额驸来,到箭亭打一架就是了……谁打赢了,既判今儿谁有理!”
三公主登时红透了脸去,“皇后额娘,您,您……”
廿廿大笑,“别担心,便是凭这个,你那额驸也一定是打赢的。”
两人如母女、又如姐妹地笑闹了一会子,三公主平静下来才问,“您把四妹妹交给华妃娘娘去了,可我从旁瞧着,她们两个却还似乎都有些儿不乐意。”
廿廿轻轻勾了勾唇角,“我今儿故意用了激将法,激了华妃几句,叫她几次帮四公主说话,这便将四公主顺理成章地托付给她,她也不好意思拒绝。”
“可是内里,无论是因为当年华妃与孝淑皇后之间的龃龉,抑或是当年六公主的死,她们之间都还有些解不开的心结的。”
廿廿拉着三公主的手,“终究华妃是不可能如你额涅一般,真心对四公主的。是四公主她自己身在福中不知福,不明白你额涅的宽宏大度,非要闹这么一场,那便也一切都是她自己闹出来的罢了。”
三公主咬牙道,“不管怎样,便是来日华妃与她再闹起来,您可也千万别让她再回我额涅的翊坤宫才是!”
廿廿摇头,“你放心,不会的。等你嫁了,她的婚事便也不远了。她与华妃的缘分,也不过只是这一两年间的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