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使诈
想到这儿,倾城索性傲然的直起了身子,不再装出那副战战兢兢、卑躬屈膝的胆怯样子,她淡淡的一笑,道,“太后果然洞如观火、明察秋毫,什么事儿都瞒不过您去!既然被太后识破了,那么要如何处治,一切悉听尊便!”
太后盯着倾城摇了摇头,冷笑着赞叹道,“你还真是不简单!做出这等胆大妄为之事被人识破后竟然毫无畏惧,这副淡定从容、宁死也不低头的骨气,还当真是像极了冷宫里的那一位啊!好,既然你承认了,那就给哀家从实招来,你这次进宫究竟为的什么?要如何定你的罪,哀家还要仔细的想想。”
听到太后又提起了丽妃,倾城不由得想冷笑,她刚欲回话,可忽然之间,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她心中似电石火光般的一闪而过,倾城似乎品出了太后话中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自从方才一进来,太后便给了倾城一个下马威,让倾城拘礼了半晌方才说话,显然是想先声夺人震摄住倾城,随后便指责倾城暗耍鬼计做出胆大妄为之事,然而,倾城究竟耍了什么鬼计,做出了什么胆大妄为之事,太后却又并没有言明,她只是说,“你以为你瞒得过皇上,瞒得过众人,便也能瞒得过哀家吗?就凭你这点子小小伎俩,还敢在哀家眼皮子底下捣鬼,当真是愚钝!”
既然太后对倾城使的“伎俩”全然知晓,又为何不当场言明,叫倾城无以反驳、束手就擒,却反而一再的问倾城“你这次进宫究竟为的是什么”,又让倾城自己“从实招来”?
不仅如此,倾城还抓住了太后话中一个很奇怪的地方,那就是太后说“要怎么定你的罪,哀家还要仔细的想想”,若是太后已经识破倾城便是从前的莫云嫣,此番化身施车国公主再次入周,必然会想到倾城绝不会怀着什么好企图。倾城无论是细作还是报仇都是必死无疑的大罪,以太后的性子定会将她立时治罪,哪里还需yào
什么仔细想想呢?
倾城心中万分惊疑,莫非太后并非如她所想识破了一切,而只是在用模棱两可的言辞诈她?
倾城似有些倔强不甘的抬眼望了一眼太后,竟见太后的眼底似乎隐藏着淡淡的犹疑之色,倾城更加笃定自己的猜测,太后未必什么都知dào
了,她多数只是在诈倾城。
倾城缓缓吁出一口气,心里有些后怕:险些着了太后的道儿,多亏自己方才因一时悲叹而没有将话言明,否则此时已经被太后诈得全然招供了。
然而,方才倾城也确实承认了,虽然并没有言明她承认了什么,但太后是精明之人,在她面前若不当真说出些什么,是绝对遮掩不过去的。倾城伸手轻捏着自己的右腿,仿佛不知从何言起一般,同时心念电转,快速思索着应对之法。
此时已不能再转变态度,倾城只能继xù
保持着那种傲然的姿态,微微扬起脸道,“实情就如太后所识破的那样,嫔妾也是无奈,总不能由着人欺负却不还击。太后在宫中久了,想来也自然能够明白在宫中生存的不易,太过软弱只会被人踩在脚下,而嫔妾宁愿痛痛快快的一死,也不愿暗地里受人两面三刀的欺骗!这便是实情,也是嫔妾内心真实所想,还请太后责罚吧!”
倾城这番言语亦是在试探太后,这番话中暗藏着当年莫云嫣所受的委屈欺凌,也点出了石蓉绣阴奉阳违的嘴脸。倾城想要看看,太后听了这番话后会是个什么反应。
太后闻言微微蹙起了眉,显然倾城给她的不是她意料中的答案。她盯着倾城仔细的看着,像是要从倾城的眼睛中找到真实的答案,想要分辨出她的这番话究竟是不是在暗指当年之事,也想要分辨出她到底是谁。
然而,倾城神情倨傲,目光森冷,只有受委屈的不甘之感和敢作敢当的凛然,再无别的了。
太后的言辞更加模棱两可,淡淡的道,“宫中女人多,皇帝却只有一个,谁能不受些委屈?你也不必跟哀家说这些,你只说你这次进宫所为何来?”
听了太后这个问题,倾城的心立时便舒缓了下来,此时她已经可以肯定太后对她根本就是一无所知,太后所说的这一切都是在诈她!否则,此时太后早就已经痛骂她当年以风尘女子的身份私入宫中,并且会毫不犹豫的处死她,以严守尔宁生母的真相。
可太后什么都没做,这便能很好的说明她根本还什么都不知dào。
倾城掌握了主动权,更加放松下来,认真的斟酌着要说出的每一个字,有恃无恐的向太后道,“太后明鉴,嫔妾此番入宫自是为了和亲而来。”
太后冷笑了笑,道,“和亲?和亲是关系到两国邦交的大事,也是好事,与宫中生存的不易和任由欺负而不还击有何关系?再说,哀家又如何会为了和亲而治你的罪?嫣嫔,哀家今日问你的事,哀家和你都心照不宣,你也别和哀家兜圈子了,如实说吧!”
倾城心中暗笑,打量着时机已到,避免言多语失,还是尽快给太后一个过得去的交待为好。于是,倾城依旧傲然的一笑,极尽小心的一一对应着前面的话道,“太后心明眼亮,嫔妾其实也没打算瞒过太后去,嫔妾就实说了吧。其实嫔妾在除夕宫宴上穿着的那件水晶锦衣,是用施车国特有的幻丝织就而成,可以遇暖则绿遇冷则红。瑾嫔说的并没有错,嫔妾是穿了红色的衣裳,只是瑾嫔不知dào
那件衣裳会变色。在大周先帝在世之时,施车国便与周朝有贡品和通商往来,想太后自是认得幻丝的,因此能够识破。嫔妾以此手段愚弄了瑾嫔,令她自食其果,嫔妾虽非得已,但毕竟有违宫规,请太后责罚!”
太后听了,先是又蹙起了眉头,随后仔细观察着倾城的表情,半晌方道,“这便是你要对哀家坦白的真相?那什么是两面三刀的欺骗?这就是你的还击?”
倾城毫不思索的立时回答道,“不瞒太后,正是如此!嫔妾和亲周朝,施车国王上为示和亲之喜,特命人为嫔妾赶制了一件大红嫁衣,以求吉祥和顺。嫔妾入宫后,第一次去向皇后娘娘请安之时,瑾嫔便出言嘲讽嫔妾所穿红色,嫔妾后来才知周朝的宫规是除皇后外,其余嫔妃不得穿正红。”
倾城说着,面容上渐渐升起一丝愤愤不平的气恼之色,道,“然而,就在除夕宫宴当日,瑾嫔却来劝嫔妾定要在宫宴上身穿大红以示喜庆,令太后见之忘忧。倾城一听便知其中有假,本欲不理睬她,可又一想来,若第一次不给陷害嫔妾的人以厉害颜色,将来她们必会变着法儿的倾轧嫔妾,将嫔妾踩在脚下,因此,嫔妾便将计就计,利用幻丝给了瑾嫔一点教xùn。如今既被太后识破幻丝之计,嫔妾甘愿领受责罚,然而瑾嫔居心叵测在先,两面三刀欺骗嫔妾,嫔妾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并不后悔!”
听了倾城这番话,太后这一次并没有再冷眼观望倾城,也并没有再追问什么,只是垂目而思。估计着也是怕言多语失露了形迹,沉思了半晌,太后终于道,“虽然你被哀家识破,但你肯在哀家面前坦白的说出来,这便很好。”
说着,转头看向陶安人道,“良芝啊,扶嫣嫔起来坐吧!”
倾城的双腿已经没了知觉,扶着陶安人的手强撑着站了起来,陶安人为倾城搬来一张绣墩,倾城勉强坐下了。
太后扫去了方才的疾言厉色,一副苦口婆心的姿态,向倾城语重心长的道,“那日宫宴上,哀家便看出来了,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你能知dào
宫中生存的不易,懂得保护自己这很是应该,可是你不要忘了你进宫的目的。哀家方才几次三番追问你进宫所为何来,哀家是想提醒你,你从施车国进入大周是为和亲而来的。虽说你只是一个嫔妃,前朝之事不需你操心过问,但保持后宫的和睦安定却还是应该的。”
太后叹了一声,道,“可如今你与瑾嫔互相谋算,各自暗施心计,难免会闹得后宫乌烟瘴气!连后宫的清静祥和都保不了,又何谈什么呈现和平新容,不辱和亲使命呢?”
倾城心知此时自己地位还不稳,与太后撕破脸并无好处,于是便也渐渐隐去那副傲然的态度,略略垂了首道,“嫔妾知罪了,谢太后教导!”
太后点了点头,道,“你既已知dào
错了,哀家便不罚你了。回去之后自己好好想一想,瑾嫔虽说有错,但毕竟也服侍皇帝这么多年了,性子暴躁些也是有的。你刚入宫是新人,就与她同一位份,她难免心中有气,你该多让着她些才是。”
倾城点头应了,太后便让她回宫去吧。
倾城施了个礼,正转身准bèi
离开,太后忽然说了一句,“你敢作敢当的性子当真有些像冷宫里的那位!只是你要小心啊,性子可以像,命运却不能像,你可千万别落得她那样的下场啊!”
倾城心中一沉,太后果然仍旧并不相信她,果真还在诈她。倾城立时回转了身,淡然的笑向太后道,“太后所指的是冷宫里的梁常侍吧?嫔妾现在居于她曾经居住的彤芙宫,对她也自然有些耳闻。太后放心,嫔妾定会以她为前车之鉴,谨言慎行,不负太后指点!”
倾城说完施了一礼,随后施施然的走出了慈安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