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情绝
然而,太后、皇上、皇贵妃没有任何一个人提过乳母莫氏的家人,她的夫君是何许人也?她的孩子又是如何?没有任何一个人提起。“乳母莫氏”就像是专为和亲准bèi
的人一般。
因此,宫中众人更加深信这个绝色乳母来历非凡,必是辅政王事先备好用来和亲的人。一时间,宫中又兴起了一轮流言蜚语,而且越传越是神乎其神。
有的说这个莫氏并非什么乳母,乳母不过是掩人耳目的幌子,实jì
上这个乳母年方二八,黄花未嫁,是辅政王派出许多探子费了许多周折去民间访来的,专为和亲之用。
还有的说,这个莫氏其实并不是辅政王派人从民间访来的,而是从小就被养在辅政王府上的。辅政王令人从小培养她,教她伏国和施车国的语言,教她懂得朝政之事和国与国之间的纷争,娇养她的容貌身段儿,训liàn
她的举手投足,甚至还传授她一身过人的武艺,目的就是为了把她培养成一名细作。如今借着伏国和亲的机会,这个女细作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尽管传言如沸,但和亲之事仍是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慕容予桓以为这件事就会这样随着云嫣的远嫁而结束,然而,就在云嫣出宫和亲的前一晚,毓庆宫的内侍小广子忽然来到龙安殿,跪奏慕容予桓说皇贵妃有急事请皇上移驾毓庆宫,还说此事关系到与伏国和亲之事。
慕容予桓不用细想,立时便知定是云嫣那里出了什么变故。他顿时头痛起来,本想立即回绝掉,可看到小广子一头大汗一脸焦急,又想到若不是出了大事,石蓉绣也不会于夜晚派人来请,便也不好回绝,只能由秦公公服侍着穿了衣裳,硬着头皮来到毓庆宫。
毓庆宫内,尔宁已由乳母照顾着睡了,而石蓉绣则焦急的在前殿等待着。见到慕容予桓来了,忙迎上去道,“皇上,您可来了!您快去瞧瞧妹妹吧!她……”
慕容予桓皱起了眉头,他早想到是云嫣有事,可他现在实在不愿去面对云嫣,不由得烦恼的问了句,“她怎么了?是不是因为不愿意去和亲而寻死觅活了?”
出乎慕容予桓的意料,石蓉绣摇了摇头,道,“皇上,妹妹说她愿意为了大周嫁去伏国和亲。”
“什么?”
这倒真让慕容予桓意料不到,他愣了愣,不敢相信的问道,“她愿意去和亲?她愿意嫁给伏国二皇子?”
石蓉绣点点头,道,“是,妹妹说为了大周和平安定,她愿意去和亲。只是,她想求皇上答yīng
她一件事。”
慕容予桓闻言,脸上现出一丝心虚的神色,道,“朕知dào
,她是想求朕关照她的母亲。”
又是出乎慕容予桓的意料,石蓉绣又摇了摇头,道,“妹妹说,她只想求皇上答yīng
,在她出宫之前能见皇上最后一面。”
毕竟是曾经深深相爱过的人,明日她便要远嫁异国他乡,从此山高水遥,永难再见。临别之时,她没有别的要求,只想最后再见他一面,这是多么卑微又凄楚的哀求。然而慕容予桓却没有多少感动,只觉得烦恼不安,那心情就像一个没有读好书就要上京赶考的书生一般。
正在想着怎么拒绝的时候,石蓉绣在他身边低声说道,“皇上,妹妹说若能再见皇上一面,她便死了心,心甘情愿去伏国和亲。若是见不到皇上,那……她被夫君所弃,哀伤欲绝,也无颜面再活于世上了。”
慕容予桓听明白了,这话的意思就是见到了皇上,她就去和亲,若见不到皇上,唯有一死。
慕容予桓叹了一声,他相信云嫣做得到。他看了看后殿的方向,终于迈出了艰难的一步。
再见到云嫣,慕容予桓心里有些许的惊诧。他本以为云嫣会痛哭流涕,哀伤欲绝,苦苦哀求他收回成命,跪在他脚下讲述她如何不能离开母亲和尔宁,要他开恩。
可这些,云嫣都没有做。
她只是静静的背身立于窗前,身上穿着她入宫那日穿着的衣裳,发髻斜挽,插着那支七宝石榴钗,清秀利落,干净整洁。一边的案上放着用朱漆大托盘盛着的大红嫁衣、珠冠和各色妆奁,灯台上还燃着一对红烛,倒真像是女子即将出闺成亲的样子。
听见门声响动,云嫣从容的转过身来,见慕容予桓站在远处,微微侧过身子躲避着她的目光,云嫣忽觉有些好笑,身为一君之国,他在怕什么?是怕面对她,还是怕面对他自己的良心?
云嫣顿了顿,随后向他走近了几步。不料,慕容予桓一见,竟立时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几步。
云嫣站定,想了想竟忽然笑了,一双水眸朗然的看着慕容予桓,淡淡的道,“皇上,您看,我们此刻的情景像不像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只不过,我与皇上易位而处了。”
云嫣与慕容予桓第一次见面是在一品楼。那时,她是临江仙,他是穆公子,他在房间里等她。云嫣被千日红推入房间时,他便像她今晚这般立于窗前。听她进来,他转身向她走近,而她则慌张后退。
然而今晚,就如云嫣所说的,他二人易位而处了,现在是她向他走近,而他则慌张后退。
慕容予桓被云嫣这一问顿时更加尴尬,同时也感到今晚的云嫣十分古怪。明日她就要远嫁伏国,从此永远离开大周国土,离开她的母亲,离开尔宁,可她今晚不但不哀伤痛哭,反而有心情与他回想当年。
面对如此冷静从容的云嫣,慕容予桓有些局促,急着想说些话掩饰自己的紧张和尴尬。他想了半晌才开口说道,“云儿,送你去伏国和亲朕也十分不情愿,朕跟太后和群臣极力抗争过,可是无奈那个突赫雄奇只要你才肯和谈退兵,群臣和驻边的将士又催逼着朕下旨,朕也是没有办法啊!”
慕容予桓摆出一副痛心疾首又无能为力的样子,云嫣淡定的听着这些话,妙目莹然,神色从容,不哀不悲,不怨不怒,只是定定的看着他。
慕容予桓垂首低叹,趁机避开了云嫣的目光,连忙又道,“皇贵妃告sù
朕,说你愿意为了大周去伏国和亲,朕听了真是……真是既感动又难过,一颗心疼得几乎要碎掉了!云儿,你舍身为国,为大周立了如此大功,你走后朕定会派人照顾你的母亲!”
云嫣仍旧定定的看着慕容予桓不说话,神情似笑非笑,她想要听听慕容予桓还能说些什么,还能找出什么借口来。
慕容予桓搜肠刮肚又说了一句,“啊,还有,尔宁你也大可放心,他是朕的第一个皇子,朕一定会厚待他!朕已决定在尔宁周岁时便封他为瑞亲王,让他成为大周崇庆朝的第一位亲王,享无上的殊荣!”
这些都说完,慕容予桓就再也想不出什么可说了。
云嫣终于有了反应,她竟然微微笑了笑,语气平和的向慕容予桓道,“本是已嫁之身,既为人妻又为人母,家中还有牵挂的母亲,可如今却要舍了名节抛下亲人去委身伏国蛮夷,敢问皇上,天下有哪个女人能受得如此屈辱?可是,若我不说愿意去和亲,皇上今晚会来见我吗?”
云嫣的问话声音虽轻,但语气却重,令慕容予桓十分难堪,嗫嚅着不知该如何回答,半晌想起秦公公的话,这才道,“云儿,你不知dào
眼下的情形,群臣和驻边的将士在龙安殿和洪德门外长跪不起,逼着朕下旨,若你不去和亲,你岂不成了大周的罪人?太后也动了大气催着朕做决定,甚至还说你惹下了这场风波,若你不愿去和亲,便要下旨将你处死。朕对你情深意重,怎忍让你背负红颜祸水的骂名,更不忍心看着你殒命在此,万不得已朕才做了这个决定。朕不是不想见你,朕是怕与你见了彼此伤心啊!”
这番荒谬的道理,他却能说得如此感天动地,令云嫣竟有些想笑。她凑近慕容予桓,轻声道,“既然皇上舍不得我,我也不愿忍受失节之辱,那不如我今晚便自尽于皇上面前,既保全了名节,也守住了我对皇上情意的坚贞,无愧于皇上对我的这番深情厚意,皇上以为如何?”
慕容予桓闻言,立时沉下脸反对道,“不可!朕已答yīng
了突赫雄奇明日就送你与他出宫,他同意后日便可退兵。临谷关外的情势已经十分危急了,此刻若是出了意wài
,朕与大周都将有无数的麻烦!”
这一次云嫣没能忍住,轻笑出声。说得如此动听,可说到底他无非还是为了他自己。
今晚,云嫣终于看透了慕容予桓的做作和虚伪,对于丽妃曾对她说的君恩凉薄也有了更深的领悟。她忍下心中的唏嘘,不再与他绕圈子,准bèi
明示今晚逼他前来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