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冷宫的秘密

  当晚,在慈安宫中,太后驻立在窗前凝望着夜空一轮弯月出神。
  陶安人捧了为太后安枕的玉如意走过来,见太后望月而思,不由得笑劝道,“今儿太后亲自去繁谢宫走了一趟,也亲眼见了那夏常侍,想来总该放心了。走了一整日也该累了,太后不早些安寝怎么反又操心思虑起来了?”
  太后回转身来,脸上神情忧郁,也不答陶安人的话,只慢慢走回到日间起居的榻上坐了。
  见太后并不打算就寝,陶安人只好自去放置了玉如意,又端了盏宁神的牛酥乳来奉与太后,试探着轻声问道,“难不成太后是因为丽妃而忧心?”
  太后哼的一声冷笑出来,略含轻蔑的道,“这么些年,无论丽妃是专房之宠也好,还是她子凭母贵也罢,哀家从未因为她而忧心过。倒是……”
  太后脸上不屑的神情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隐隐升起的忧意,“倒是这个夏氏实在是不简单啊!”
  “夏常侍?”
  陶安人听了十分不解。回想在秋叶馆窗外见到的一切,夏兰香安安稳稳睡在床上的样子,再想想她曾经竟不知死活的劝皇上罢朝的无知之举,陶安人实在想不出这夏氏究竟有何不简单之处。
  香炉中焚烧着的忘忧香正闪动着点点星火,见陶安人不解,太后凝视着忘忧香的一点星火,既像是解释给陶安人听,又像是在整理自己的思绪,缓缓的道,“夏氏因犯了大错被哀家下令打入冷宫,皇帝偏宠夏氏心中不舍,便时常去冷宫里看视她,这些哀家初时都信了。然而,今日去秋叶馆亲眼所见的,却不能不令哀家生疑。你看那秋叶馆里,虽还算干净,可一应用度竟简陋到那个田地,这哪里像是有皇帝照护的地方?你再看那夏氏竟消减得骨瘦如柴、形容萎靡,又哪里像是常被皇帝眷顾的样子?”
  经太后这样一提醒,陶安人也终于有所悟了,不禁也觉得越想越是不对劲儿。
  太后问陶安人道,“良芝啊,你可还记得今日看到夏氏时,她当时穿着什么衣裳吗?”
  陶安人回想了一下,道,“如果奴婢没有记错的话,夏常侍当时穿的应该是一件半旧的月白绸衫。”
  太后听了点了点头,道,“这就对了。静妃曾跟哀家抱怨过,说皇帝将施车国进贡的六件水晶锦衣全都赏给了夏氏。哀家了解夏氏那个性子,最是虚荣张扬的。若是皇帝真的将水晶锦衣赏了她,她岂有不日日穿在身上炫耀的?怎会甘愿放着华衣美服不穿,反而穿着件半旧的白绸衫子?”
  太后的话令陶安人如醍醐灌顶,不由得对太后佩服得五体投地!太后连屋都不必进,只在窗外观望了几眼,便看出了这么多门道儿,当真是心细如发啊!
  陶安人不知不觉的也帮着太后分析起来,道,“太后,您看会不会是皇上确实将那六件水晶锦衣赏了夏常侍,是夏常侍怕又惹得静妃嫉恨打骂,才忍痛割爱不穿的?再说,若果真如太后所说,皇上对夏常侍并非表面上那样宠爱的话,那静妃又为何会时常气恼得跑去繁谢宫打骂夏常侍呢?”
  陶安人话音刚落,太后便斩钉截铁的说了句,“夏氏是代人受过而已!”
  代人受过?陶安人又不懂了。
  太后脸色凝重的道,“这也是令哀家起疑的地方。既然那夏氏身在冷宫还仍然是皇帝宠妃的话,那为何静妃每次都能轻而易举的进入秋叶馆打骂夏氏?就算那时静妃还是皇后,又一向任性不知轻重,但皇帝想必也断不会让自己心爱的女子受那样的折mó
  ,那夏氏又怎会变成如今这般形消骨瘦,还被毁了容貌呢?”
  陶安人道,“皇上不就是因为这个才废了皇后嘛?”
  太后缓缓摇了摇头,道,“虽然这也是一个原因,皇帝一直不喜欢蓉儿也是一个原因,但促使皇帝废后的绝不是夏兰香。以前哀家就在疑惑,皇帝既如此偏宠夏氏,为何从不向哀家求情放夏氏出来?即便是夏氏受了那样大的摧残之后,皇帝也不曾开口提过一次,这岂不奇怪?”
  陶安人还在试图寻找其他说法,“男人从来都是爱美人儿的,既然夏常侍被毁了容貌,那皇上对她的迷恋自然也会减轻许多。”
  可太后只一句话就击碎了陶安人的这个说法,“既如此,皇帝为何还时常去冷宫呢?”
  这回陶安人彻dǐ
  无话可说了。
  太后坚定的道,“哀家今日才明白,夏氏只不过是皇帝故布的一个疑阵,代人受过挡住静妃的胡搅蛮缠不说,也迷惑了哀家。因此哀家说夏氏不简单,并不是说夏兰香有何过人之处,而是这个愚蠢的替罪羊背后的事情着实不简单。”
  陶安人疑惑不解的问道,“那夏常侍究竟在代谁受过呢?皇上心里宠爱的到底是谁?”
  太后沉思着道,“夏氏代之受过的人,想必就是被赏了水晶锦衣的人。”
  “这可真怪了,既然并不是赏给了夏常侍,却也不见宫中哪位娘娘、贵人或常侍穿在身上啊。皇上到底将那六件水晶锦衣赏给了谁呢?”
  太后沉思不语,回想起了今日在繁谢宫门口遇见慕容予桓时的情形,他显见是急赶而来的,那副心急火燎的紧张样子,任谁都能看出他的情急关心。
  太后终于发xiàn
  了问题的关键所在,转头看向陶安人,惊异的道,“此人只怕就在冷宫之中。良芝啊,冷宫里有秘密啊!”
  陶安人被太后的神情和语气吓住了,忙问,“冷宫里有秘密?请太后明示,这秘密在哪里?”
  太后想了想,竟露出一个胸有成竹的笑容,道,“这秘密想必就在丽妃身后的那片虞美人中。”
  “奴婢愚钝,这虞美人中能有什么秘密呢?”
  太后冷笑道,“良芝啊,你也不想想,丽妃擅长的是歌舞,她哪里会种什么花!何况,哀家今日看到那些虞美人直到这个时节还没开败,一见便知是植作司中培育出来的花种。可皇帝是三年前登基的,植作司也是三年前才有的,而丽妃已在冷宫中关了十多年了,她如何会有如今植作司里育出来的花种?”
  这确是事实。
  慕容予桓登基后,一来本人不喜歌舞,二来因先皇之故,太后也不愿慕容予桓再沉迷于歌舞,因此乐舞司渐渐荒废,取而代之的是植作司。
  太后的分析有理有据,陶安人再也找不出别的说法了,只有心服口服。
  太后沉着脸道,“什么春花秋月,什么绝命之词,都是在哀家面前遮掩的鬼话罢了!哀家今日故yì
  在蒋成面前那样说,只是为了稳住繁谢宫的人,想必连那蒋成也是皇帝安排好的!”
  说着,太后转向陶安人道,“良芝啊,这件事一定要派人查清楚,只是万不可被皇帝得知。不到万不得已,哀家还不想捅破这层窗纸,伤了与皇帝间的母子之情。所以,先把事情查清楚,待揪出那个狐狸精再说!”